芙蓉锦(107)

高仲祺坐了片刻,却把枪套里的手枪拿出来,看了半天,又从戎装的口袋里摸出七颗子弹来,弹出空的弹匣,一颗一颗地往弹匣里压子弹,许重智讶异地看着他这一番作为,他压完子弹,把弹匣“咔嚓”一声弹回枪体里,默默地转过头去,再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

两天后,川清司令部对外宣布了秦鹤笙的死讯,川清政府下半旗致哀,迅速成立秦上将治丧处,设立灵堂扎素彩牌楼等赶办公事,下令停止一切娱乐一日,政府文武官员停宴二十七天¨¨¨秦邸车马盈门,朝野名流皆亲往祭奠,川清司令部同时又发布一则通电祭文,洋洋洒洒几千字,大致为:

“¨¨¨鹤帅星沉,大树凋零,噩耗一出,举国哀戚¨¨¨嗟呼!古今圣贤,何止千百,然历劫不磷,独标奇格,唯鹤帅当仁不让,入世之功勋,国民皆仰¨¨¨遥想海内以攻伐相寻,黑云阴霾,天地色变,几无宁宇,鹤帅荡寇安民于川清,力挽狂澜于即倒¨¨¨终有大名垂宇宙,长留浩气护河山¨¨¨谆谆教导,犹在耳旁,遗容在望,泪洒千行,哀哉,痛哉!悲何如也?¨¨¨呜呼尚飨!川清军属参谋长高仲祺端肃拜奠!”

秦鹤笙丧礼才一结束,哀音未散,川清议会联合会对外发布一则通电,川清四省宣布独立,联省自治,与南方政府断绝一切行政关系,将巡阅使署与督军署合并为总司令部,原军属参谋长高仲祺担任川清总司令,军政大权集于一身。

电告发出第三日,渠水游击司令彭喜河宣布独立,联合金州军军长卢继春组成讨逆军,踌躇满志,声称誓斩高仲祺,讨逆军西上,高仲祺的部队一再败退,竟然让讨逆军连闯了几处隘口,又吸收了几股山匪,声势大壮,一路冲杀来,高仲祺才掌握了俞军大权,却立即面临了岌岌可危,大厦将倾的局面。

贺兰休养了半个月,伤口慢慢愈合,已然好了许多,这一日晚上,她才服了药,朱妈把芙儿抱过来放在了c黄边,芙儿一岁了,这会儿在软软的被子上爬着,十分活跃地“翻山越岭”,嘴里依依呀呀地说些个人听不懂的话,朱妈担心道:“小姐,可小心别让孩子碰到了你的伤口。”

贺兰摇摇头,微微笑道:“没事,让她在这里玩。”

朱妈就站在一旁,仔细照看着贺兰和芙儿,就听得门外一阵纷沓的脚步声,贺兰的脸色一变,朱妈先叹了一口气,道:“小姐,外头传的那些瞎话谣言真没法听了。”

贺兰淡漠道:“既然是瞎话谣言.又何必去听,你把芙儿抱走吧。”朱妈便走过来,抱起芙儿,芙儿不想离开妈妈,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向着贺兰伸手要抱,那卧室的门一开,高仲祺已经走了进来,门在关合的刹那,贺兰就瞥到了站在门外的随护侍从官。高仲棋一进门就听到芙儿大哭,便朝着芙儿看了一眼,贺兰忙道:“朱妈,你把孩子抱到婴儿室去,喂她喝一点牛奶。”朱妈应了,抱着芙儿走出去,外面的侍从官又重新把门关上,高仲棋脱了戎装外套,随手挂在衣架上,回头来笑道:“你今天的脸色比昨日又好了许多。”

贺兰披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衣,散着头发,靠坐在c黄上,淡淡道:“你要来,我挡不了你,但你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换一个时间?”_他走到她c黄边的椅子上坐下,微微一笑,“我这个时间来又怎么了?”她面色淡漠,唇角扬了起来,半带嘲讽地一笑,“我知道,你是指望着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坐实我一个‘不贞不洁’的名声,让我退无可退,但你这样做,真以为我没办法了么?我虽从小在西洋学堂里念书,但《古今烈妇传》还是读过一点的。”

他道:“难道你还想以死明志?”

她却微微一怔,那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微芒,失神地道:“以死明志?我恐怕还真做不到,我怕死,害怕一个人躺在冰冷孤独的地方,那种滋味,尝了一次就已经是刻骨铭心了”

高仲祺皱一皱眉头,“你什么时侯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贺兰转过头来,看着他英挺的面孔,弯唇一笑,“当然是你亲自下令炸塌的别墅里啊,我在半塌的地窖里躺了四天三夜,泥土把我埋住了一半,那种感觉,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这辈子都没法忘记呢。”

他坐在那里,却没了声音,双手在衬衫的口袋里摸了摸,但烟是在外套里的,他站起来走到了衣架旁,把手伸到了口袋里去拿珐琅烟盒.手指碰到了冰凉的珐琅面,却又缩了回来,她伤才好一些.哪能吸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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