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112)

那样冷漠镇定的话语,好似兜头一盆冷水浇下来,他的动作忽然停住了,修长的手指还停留在她领间的几个扣子上,他缓缓地抬起目光,黑灼的眼底里映出她雪白的面容,她的头发已经被他弄乱了,几缕发丝凌乱地垂下来,眼珠清明如琉璃,为了秦兆煜,她果然是豁出去了,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可以卖身……他骤然发起怒来,扬手便给了她一个嘴巴,“贱!”

贺兰的身子歪了歪,面颊一侧火辣辣地疼,她领子上的扣子被解开了几颗,这会儿领子垂下来一边,露出了一块雪白的肌肤,他把头转了过去,望着窗帘上的如意纹图案,呼吸粗重急促,“滚出去。”

他快步走到一旁按电铃,没多久外面就传来许重智的声音,“总司令。”

他道:“找几个人护送秦家少奶奶回去!”她用手拢着衣领,抬起眸来看了他一眼,他背对着她,冷冷道:“我告诉你,秦兆煜非死不可,谁也保不住他。”

她再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系好了领子上的小圆扣子,扣子凉凉的,划过她的指腹。

他听到她推门走了出去,接着又是暖阁的一声门响,屋子顿时静下来,却仿佛是瞬间掉入了冰窖里,冷得可怕,他竟然微微发抖起来,叫了一声“贺兰”,转身便冲了出去,暧阁里依然是一片狼藉,芙蓉花的花瓣散了一地.白中透粉的花瓣犹如她被烛光映照的面孔……高仲祺恍惚地站在暖阁的中央,这里一切还残存着她存在过的气息,衣架上还挂着她的夹斗篷,她也许是走的时候心中太慌了,所以忘了穿斗篷,他慢慢地走过去,伸手摸着那件白色的斗篷,白绒的面料无声地在他的手心里划过,他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将那件夹斗篷抱在了怀里。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他代替薛督军去教会学校参加慈善募捐,正赶上下些小雨,礼堂里几个女学生拿着教会的红本子唱赞歌,唱完赞歌又唱《送别》,最是悠扬的曲调,“长亭外,古道边,芳糙碧连天……”

她偏偏是弹钢琴的那一个,背对着他,手指在琴键上飞快地跳跃着,谢幕_的时候她终于站起来,却只是一个简单的鞠躬,便和女生们笑嘻嘻地往后台走,但有一名白帽黑裙的师太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开口道:“贺兰,贺兰,下一场还是由你来演奏凡阿玲,你不要想趁机跑掉。”

她的脚步便一顿,接着在台上轻快地回转过身来,那身形像是—只在雪地里轻盈跳跃的小白狐,一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糯米小牙,—对小梨涡.灵气沛然,声音清清脆脆地道:“我知道啦,嬷嬷。”

她回眸一笑的时候,那一双眼眸明灿恍若潋滟的湖水,温柔如一道潺细的波,闪烁到人的心里去,礼台外还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然而就在那一刻,那雨也似乎化为了丝丝缕缕的缠绵,露染胭脂色未浓。正似美人初醉着,她那样娇俏柔媚的美,散发着活跃的灵动,恰如景泰蓝花瓶里盛放的美蓉花。

他的心就在那一刻,怦然—动!

他想这个女孩就应该是他的,他非要与她在一起不可,在一起,白头到老,一生一世。

抱在怀里的夹斗篷轻薄温暖,依稀还有着她身上的香气,暖阁里的一切都失去了华彩,他僵硬地站立着,一股子寒意好似从暗地里射出来的响箭,发出嗖嗖的声响,直接射入他的心肺里去。

贺兰回到家里,秦荣正等在大客厅里,一见她走进来,赶紧走上来道:“少奶奶,你可回来,太太正找你呢。”贺兰道:“太太找我干什么?”

秦荣跟在她身后,“我也不太清楚,吃晚饭的时候太太就说要见你,我回说少奶奶出去了,太太便叫打电话让你回来,我也不好说姓高的下了帖子请少奶奶过去……”

贺兰将手袋递给秦荣,道:“好,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见母亲。”

她才一抬脚准备上楼,腹部才愈合的伤口就是一阵麻痛,秦荣忙道:“少奶奶,你没事吧,”贺兰吸了一口气,摇一摇头,“我没事,你去忙你的。”

她推开秦荣,一路上了楼,走到秦太太的卧室门前,敲了敲门,就听得里面传来秦太太的声音,“是贺兰吧?进来。”

贺兰走了进去,就见秦太太坐在乌木雕花梳妆台前,正在梳头发,她手拿着篦子,将头发纹丝不乱地拢在脑后,梳卜个发髻。

贺兰道:“母亲,你找我?”

秦太太回过头来,望见了贺兰,慈祥地笑一笑,道:”你回来得正好,看看我这件旗袍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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