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138)

大学铺天盖地,一切都变得不再清晰。

鸾凤吹乱了她的黑发,她的唇角浮现出一抹微弱的笑意,他奔跑到了她的面前,剧烈地喘息着,军帽下的一双眼眸里闪烁着惶急、紧张、痛楚、焦躁……但这一些都在看到她完好无损地站在他的面前那一刻起,化作了绝地逢生的激动和狂乱,高仲祺一把抱住了她,将她冰冷的身体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颤抖惊惶地道:“贺兰,我来了,我来了。”

他死死地抱住她,甚至开始害怕这一刻是虚无的梦境,他差点就失去了她,他闻知了消息,疯了一般朝这里赶,总算是赶上了。

贺兰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帮我把手上的身子解开,我手疼。”他才如梦初醒,慌乱地将缚住她双手的绳索解开,她的手臂上是斑斑的血痕,十个手指血ròu模糊,触目惊心,他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怒意,声色俱厉地道:“我不会放过那群混蛋,我要杀了他们!”

她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他捧着她的手,轻轻地往她的手心里呵气,暖着她冰冷的双手,那暖意带来的是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如漫山遍野的狂风雪漫,呼啸着从她的脑海里闪过。

记得还是在邯平地时候,他带着她到遥孤山去看风景,天高地阔,路边积着薄薄的一层雪,山上的温泉氤氲,让梅花早早地开放,树下还开着一簇一簇的小黄花,很是幽静自在,她穿了一件素白的哔叽斗篷,风把那斗篷鼓起来,领子上出峰的毛时不时地拂过面颊,他领着她走了几步,微笑道:“冷不冷?”

她摇摇头,莞尔一笑,“只是有点冻手。”

高仲祺边将他的两只收拢在自己的手里,低下头往她的手心里呵了一口气,有搓了一搓,温柔地笑道:“我给你暖手,暖一辈子。”她带着鹅黄色的手套,手套上还有着小绒球一晃一晃的,眸子里闪过开心雀跃的光芒,明媚灿烂如榴火骄阳,“你对我真好。”

她送他离开的那个早上,她穿了一件素蓝色锦缎旗袍,娴雅淑静,天气很暖和,红妆路的两旁种植着高大的枫树,云柏和一些翠绿的矮灌木丛,牵牛藤缠绕在木槿花上,开着一朵朵小花,很鲜艳的红色和淡霞粉色,时间还很早,晨曦从树叶的fèng隙间洒落,周围是一片柔和的宁静。

他停住了脚步,把皮箱放下,转过身来看着她,伸出双手将她的两只手拢在一起,包容在手心里,轻声笑道:“小心手冷。”她笑道:“傻子,夏天怎么会手冷。”他只是握着她的手不放,连个人静静地站在红砖道上,他低下头慢慢地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她面颊上浮现出一片浅浅的红晕,低声道:“我等你回来。”

她似乎把一生的波折起伏,都活在了这四五年里,如同昙花盛放一般,瞬开瞬谢,她终于把自己消磨殆尽,再无气力去支撑余下的生命,耳旁的大雪呼啸,簌簌地落了她一身,她的眼珠里闪烁出明亮的光芒来,轻轻地道:“仲祺,我冷得很,他抱抱我。”

她往他的身上靠过去,他披着很宽大的氅衣,这会儿将她整个的抱在自己的氅衣里,暖着她冰冷僵硬的身体,风卷着大雪朝着两人袭来,他温柔地将她搂在怀里,她的身体渐渐地暖了,像是一只经历了寒冬的小白狐,慢慢地复苏过来。

他说:“贺兰,我们回家去。”

“家?”

她竟然黯然失神地笑一笑,嘴唇一片苍白,轻声道:“我早就没有家了,仲祺,你忘了么?我的家都让你给毁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的脸色忽然一变,心跳慢了好几拍,失声道:“贺兰。”

她慢慢地从他的怀里退开,手里拿着他的枪,一把火力强劲的柯尔特,她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拉开了保险,他惊骇地看着她,目光里闪过恐惧,他不是怕她开枪,他是怕远处的侍卫看到她的手里拿着枪……那寒风在他的耳边呼呼地响着,他心惊ròu跳地道:“贺兰,把枪给我。”

贺兰又朝后退了一步,他的身体已经完全挡不住她了,远处的行刑队和他的贴身侍卫注意到了她的行为,竟几乎在同时齐齐地举起枪来,高仲祺更不敢轻举妄动,他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有可能危机贺兰的生命,远处那些侍从,只要认为总司令的安全受到了威胁,就可以毫不犹豫的开枪射击。

高仲祺脸色灰白,心如擂鼓,缓缓地伸出手去,他怕惊了她,“贺兰,你想要我的命我随时给你,但是你现在把枪给我……”贺兰双手握着他的柯尔特,又朝后退了一步,她望着他,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柔声道:“仲祺,是你指使陈阮陵杀了承煜,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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