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148)

秦兆煜的身体一顿,竟就呆在了那里,吕之鸣赶紧上来夺枪,方琪在地毯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长发胡乱地遮住了面庞,颤抖着回过头来看了秦兆煜一眼,秦兆煜绝情冷漠的目光射入她的眼底,她心中冰封一片,双眸无声一闭,便有两行泪滚落下来。

她住进医院是在夜里,吕之鸣派人送去的,她手腕上的伤口触目惊心,血珠染红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芙蓉冰花玉镯,幸亏发现得早,这才算捡回她的一条命来,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病室的窗外下起了大雪,天地间一片白色,吕之鸣听说她醒了,进来探望,低声劝慰道:“少夫人,你又何必如此想不开。”

她的嘴唇微颤,“既然他那么想让我死,我不如就自己结果了自己。”

吕之鸣道:“军长也是一时震怒,少夫人可以做任何事,但绝对不能去碰修道院!”

她转头看看吕之鸣,虚弱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嘲弄之意,“不就是个女人吗?”

吕之鸣低下头,声音淡定:“若不是这个女人,军长的命,早就没有了。”

雪越下越大,连车站的月台上也积了厚厚的一层,冒着蒸汽的火车已经进站,贺兰穿着一件锦蓝色棉斗篷,来车站的时候,修道院的老嬷嬷怕她不够暖,又在她的腿上加盖了一条毯子,她坐在轮椅上,目光温润安静,老嬷嬷在一旁道:“该上车了。”

老嬷嬷推着轮椅朝前面的车厢走,便有一只戴着皮手套的手一把按住了轮椅的把手,那轮椅前行不得,贺兰连头都没有回,冷冷地道:“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秦兆煜望着她的背影,低声道:“你要到哪儿去?”

贺兰道:“我自然有我去的地方!”

秦兆煜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堵,他走到她的面前,拦在了她的前面,默然道:“楚州的秦家没了,你的家也没了,这世上你除了我之外,再没有第二个可以依靠的人,你没有地方可去。”

贺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雪花自他们周围飘落,落在了贺兰的锦蓝色斗篷之上,秦兆煜俯下身来,望着贺兰的眼睛,轻声道:“我求求你!贺兰!”

贺兰忽然抬起头来,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跟我说话之前,好好想想你哥哥。二弟!”

他的目光一凝,刹那间被打入冰底,她那决然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可笑的小丑,他朝后退了一步,他越界了,越过了那道鸿沟,她冷冷地看着他,一个眼神足可以将他推拒到千里之外。

雪花在军帽的上沿积了薄薄的一层,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火车即将发车,贺兰对老嬷嬷道:“嬷嬷,送我上车吧。”

老嬷嬷推着轮椅从秦兆煜身边走过,到了车门口,她揭开了贺兰腿上的毛毯,伸手将贺兰从轮椅上搀了起来,贺兰双腿难以用力,要靠着老嬷嬷才站得住,她一手才扶住了车门的把手,秦兆煜忽然转过头来,声音暗哑,“嫂子。”

她的手停在了那里。

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透出深深的沉郁与绝望的放弃,整个世界仿佛都模糊起来,“你哪儿也不用去,这一辈子,我不会再见你,直到死,我们——”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出那一句话来,“不到黄泉不相见!”

一阵风夹着雪花扑面而来,冷冷的风吹在脸上,好似小刀子一点点割过。

雪花落在人脸上,瞬间化为水滴,冰得扎人。

他走过去,望着她。

她的手慢慢地从车把上松开,老嬷嬷便要扶着她坐在轮椅上,但他伸手便将她抱了起来,她那眼中顿时迸射出一股慌乱的怒意,他却什么都没有说,抱着她走向了一旁的汽车,司机已经打开了车门。

秦兆煜微低下头,将她放入车内。

车门关上的时候,发出“嘭”的声响,将他隔在了外面,他静静地伫立在车外,耳旁是呼呼的风声,大得他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清,嘴唇是麻木的,麻木地疼。

停了好一会儿,他说:“开车吧。”

司机道:“是。”

车子很快发动起来,从他的身边开过,雪花不停地吹拂在他的脸上、身上,他回过头,看着开出月台的汽车,这样的情景,好似在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那时是在邯平,他第一次见到她,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姑娘,得意洋洋地对他道::“反正你救我一次,我帮你一回,咱们两不相欠,后会无期。”

她那调皮一笑间,当真是眸光如水,明媚如花,隐约就有一股馥郁的香气,如兰似麝,恍若热烈盛放的千叶石榴花一般,漫到他的鼻息里,他心中莫名一动,直直地望着她,半晌无言,她却一转身就上了汽车,“嘭”地关上了车门,他方才如梦初醒,急忙低下头来拍了拍车玻璃,贺兰便隔着车窗朝他摆摆手,笑道:“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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