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20)

他们一起吃完了饭,因时间还早,便一起沿着街道慢慢地走,这条街极是僻静,静悄悄的好似与世隔绝,许重智领着侍从跟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天上是一轮又大又圆的月亮,那街道两侧种着许多银杏树,如小扇子般的叶片在夜风中摇晃着,地上亦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软软的,如在棉花上一般,贺兰低头捡了一粒完好无损的白果,见前面还有一颗,便快步跑过去捡,正在玩着,却听得他轻声道:“贺兰,你等一下。”

她回过头来望他,眸子里似乎永远蕴着甜美的笑意,眸子澄澈如秋水,耳垂下戴着一对珍珠坠子,来回摇曳着,散发着莹润的光芒,她笑道:“干什么?”周围的银杏叶子仿佛是散碎的金子,从他们的面前飘飘扬扬地落下,他摇摇头,柔声笑道:“不干什么,就是怕你走远了,我找不到你。”

她心里却仿佛是被蜜浸了一般,一丝丝甜意涌上来,他伸手过来,将一片落在她头发上的银杏叶子摘下来,贺兰走了几步,却“咦”了一声,指着前面笑道:“你看,过了这条胡同,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我的芭蕾舞老师家了呢。”

高仲祺笑道:“你的芭蕾舞,不是已经半途而废了么?”

贺兰倒有点赧颜,说道:“那时候姨妈每次让我去学芭蕾舞,我就捂着脸装哭,后来姨妈没办法,就再也不为难我了。”她语气一顿,却又盈盈一笑道:“其实我学得可好了呢,我就是不喜欢。”

高仲祺笑道:“我不信。”

贺兰生性好强,见他这样说,便道:“我说的是真的。”高仲祺微微一笑,“你若是跳得好为什么就不学了,一定是跳得不好,觉得丢面子,所以才罢手的。”贺兰急起来,把嘴一撅,弯下身就把脚下的一双小黑皮鞋给脱了,穿着棉纱袜子站在了铺着厚厚银杏叶的街面上,朝着高仲祺道:“你看好了。”

她一抬手做了几个动作幅度较小的“阿拉贝斯”,动作轻盈如行云流水一般,漂亮极了,很是到位,她转过头来,眸子里亮晶晶的,得意地一扬头,高仲祺伸手给她鼓了鼓掌,眸子里蕴着深深的笑意,贺兰莞尔一笑,过来扶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地把鞋穿上。高仲祺笑道:“怎么不跳了?”

贺兰眨眨眼睛,扬起头来“哼”了一声,“你刚才明明是激我,当我不知道么?”高仲祺笑道:“那你还要上当?”贺兰的目光清清亮亮,眸子里漾着甜甜的笑意,“我就是有点傻气呗,总是喜欢听你的话。”说罢却就转过身,顺着铺着银杏叶子的街道慢慢朝前走,那银杏叶子随着风飘飞四散,暖风吹过整条街道,他追上来握住了她的手,微笑道:“如果按你这样的说法,那我比你还要傻气。”那声音暖暖地拂在她的耳边,她低着头一笑,柔软的面颊边上显出两个浅浅的梨窝,仿佛盛着香醇的美酒,别有一番娇媚楚楚之态,让他只是这样看着她,仿佛都可以情不自禁地醉了。

芙蓉如面,暗香盈袖那秋日的阳光透过黄槲树,筛金子一般地洒下来,花坛里的秋芍药开了一丛又一丛,修女又跑进来说,外面的闹事游行,本校的学生是不许参加的,若是谁参与进去,就直接送给校长处理。

但学校里的教授都罢课了,留下的学生只能自习,当然也不全都是自习,也有女学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玩闹的,凤妮就坐在贺兰身边,不停地翻着书,嘴里还嘟嘟囔囔地道:“就要大考了,什么都背不住,我的头发都急白了。”

贺兰本来趴在窗台上看着窗外的秋芍药发呆,想着放学的时候一定要去偷摘一枝,但被修女看见了可是要挨骂的,她正想着主意,闻听这话就回头笑道:“呀,你还当你是伍子胥过昭关,一夜愁白头呢,你再过一个月就要嫁人了,不要白发红颜吓坏人家何先生。”凤妮听了这话,登时脸一红,过来不依不饶地拧贺兰的脸,嘴里还道:“没看人家都急成什么样了,还来打趣我。”

贺兰怕疼,嘻嘻哈哈地躲着她的手,绕着桌子跑,嘴里不住地道:“君子动口,小人动手。”凤妮追着道:“我拧的就是你这个油嘴滑舌的伪君子。”两人这样嬉笑着吵闹了半天,忽听得刚刚走进教室来的铁兰师太道:“安静下,安静下,这位是新来的算学老师,从今天开始给你们上算学课。”

贺兰忙拉着凤妮的手坐回到位置上,果然就看到讲台上站着一个俊雅的年轻男子,贺兰抬头那么一瞬间,正巧他的视线投过来,四目相对之下,贺兰捂着嘴一笑,明亮的眼瞳里透出很顽皮的光芒,他也是一怔,望见贺兰在笑,他竟不太好意思起来,只是那双眼里含着的目光,依然是玉一般的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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