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45)

贺兰便往窗外看了一眼,笑道:“既然你没什么事,那我回去了。”她转身便要走,秦承煜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道:“贺兰……”她的脚步稍稍一顿,他忙从衣架上把自己的外套拿下来,“我送你。”

贺兰转过身来,摆手道:“不用,我坐了家里的汽车来的,车就在胡同口。”

秦承煜已经将外套穿上,微笑道:“那我把你送到胡同口。”

贺兰跟着秦承煜出了院门,那胡同很长,胡同里铺着干净滑溜的石板,两边都是民舍,背阴的屋檐下又长了些青苔,远远近近地传来些叫卖臭豆腐干和麦芽糖的声音,这天也晚了,有归家的孩子举着风车在他们身边呼啦啦地跑过。

秦承煜略低着头,她杏黄色斗篷的一角在他的余光里轻轻地晃着,他的鼻息间浮动着一股脂粉般的甜香,如兰似麝,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实在太快了些,带病的身体几乎要承受不住它的负荷,那胡同再长,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身边的女孩子,即便是他所钟爱的,却偏偏留不住。

他只觉得胸口发闷,遥遥地就可以看到胡同口停着一辆汽车,每往前走一步,就好像是远离了她一步,一点机会都没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贺兰,我如果能早一点遇到你,哪怕早一天,一分,一秒,我们是不是都有可能……”

贺兰道:“没有可能。”

他心如针刺,回过头来看她,她很平静地笑一笑,目光澄澈地看着他,“无论我与你什么时候遇见,我总要等他的。”

他脸色苍白,心里难受极了,呼出的气息都是滚烫的,默默地问道:“他是谁?”

贺兰笑笑,“想必你也认识……”

她这话还没说完,他的身体忽然一晃,竟然靠到了一旁的白粉墙上,贺兰知道他先前患的是很严重的伤风,这会儿还没有完全好,忙上前来扶着他,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他的胳膊,他却突然抬起头来,对她道:“你走吧。”

贺兰怔了怔,他低声道:“我长了这样大,却从未像现在这样难过,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我就总也忘不了你……可是我不能难为你,以后根伯再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听,这件事本来就与你无关,我也不用你怜悯我。”

那胡同的天空已然暗了下去,渐渐地有些人声传过来,两个穿长马褂拎鸟笼的男人走过去,彼此谈论了几句话,看样子是要到附近的茶馆听说书去,他们走过去的时候并没有太注意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人,那两个人只是相对站立着,周围那样静。

贺兰愧疚地道:“秦大哥,我……”

“别叫我大哥!”他骤然打断了她,就好似是从胸口里硬生生地逼出那一句话来,“我们没缘分,我不强求,但是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不可能再去做你的什么大哥,我不会这样自欺欺人。”

贺兰低下头,默默道:“对不起。”她转过身走向了弄堂的出口,皮鞋在水门汀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杏黄色的斗篷被秋风吹得鼓起来,好像是一只鲜艳的蝴蝶,他凝神看着她上了汽车,那汽车开出去,渐渐地也就远了。

他却仿佛是受到了猛然的一击,几乎站立不住,那样地惶急,一口气呛到了胸腔里,竟然激烈地咳嗽了起来,越是咳越是头晕眼花,胡同的远处传来根伯的声音,定是听到了他的咳声找出来的,他的身体弯了下去,胸腔里都是冷风。

那胡同里有风吹过,呼呼的声响,恍如奔腾的松涛,他却忽地笑了笑,很是无力的笑容,苍白的面容更像是屏风上白色的云母石,那一瞬哀莫大于心死,一切都变成了灰色,只剩下无尽的失望和痛楚,朝着他铺天盖地涌来。

金缕豆蔻,云破月来一入了冬,天就一日比一日冷,没几天便下一场雪,邯平两面环山,一面临江,一场雪便能盖住一座城,因为大考将近的缘故,贺兰在功课上很是忙了一阵子,自然忙得晕头转向,待到各项考试都结束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天早上,窗外又飘了些雪花,巧珍想着贺兰这段时间忙得很,好容易到了假期,总要让她多睡一会儿,便没有早早地叫贺兰起c黄,谁知她还在厨房里忙了不一会儿,就听到楼上揿铃叫人。

她心中纳罕道:“今天小姐起得早。”赶紧擦干净了两手,跑上楼去,一推门就见贺兰已经梳好了自己的头发,却依然用青绢子扎着头发,正瞅着衣橱里的衣服发呆,回头望见巧珍走进来,笑道:“巧珍你帮我看看,我要穿哪一件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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