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52)

高仲祺便将她的两只手拢在自己的手里,低下头往她的手心里呵了一口气,又搓了一搓,温柔地笑道:“以后手套丢了也没关系,我给你暖手,暖一辈子。”

贺兰的眼眸里闪过快乐的笑意,轻声道:“这世上,只有你和我姨妈对我最好。”

高仲祺的手微微一顿,那眼眸里的光芒无声地闪烁了一下,然而一瞬即逝,却低着头看着她的手,忽地笑道:“你这手……好像小鸭掌。”

贺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在他的胸口上不轻不重地打了一下,嗔道:“你的手才像鸭掌呢,不,是熊掌。”她转身便继续往池边走,高仲祺跟在她身边,没多久两人就走到了池边凌空搭建的亭子里,贺兰坐在亭子的木椅子上,靠着雕花栏杆,手托着左腮往外看,就见那池水澄碧,还有些小落叶,在日光里乱飞,她这般游目骋怀,笑道:“这真好,我真想在这里看一辈子风景。”

高仲祺就坐在她旁边,又帮她理了理哔叽领子,笑道:“你喜欢这,我们就在这里住下,怎么样?”

贺兰开心地点点头,却又道:“不过这里,也有一点不好。”

高仲祺道:“哪里不好?”

贺兰便轻声道:“你不觉得这座山总会让人觉得孤零零的,一点都不热闹,岂不是和受罪一样,怪不得它叫遥孤山呢。”她微微地笑一笑,又道:“就像古人说的高处不胜寒,纵然拥有权势无限风光,然而身边却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了,那样的日子,我想一定是苦极了。”

风吹着树林,沙沙地响起来,又有枯黄的叶子从他们两人眼前刮过去,高仲祺默不作声地站在她的身边,两人一起在亭子上看了半天的风景,贺兰忽地笑道:“呀,我忘了带手绢出来了。”她本想擦一擦自己的手心,高仲祺便笑道:“我这里倒有一条。”便将一条雪花锦手绢郑重地拿出来,手绢的边角上还绣着贺兰的名字,贺兰笑道:“这不就是我那一条,难得你还留着,快还给我。”

高仲祺却又把手缩了回来,笑道:“这上面绣的两只鸭子倒是很好看。”

贺兰斜了他一眼,却望着麒麟池,眼里含着笑,高仲祺望着她道:“你笑什么?我说的不对吗?你给我指正一下。”贺兰摇摇头,那眼睛里的笑意却更是顽皮起来,道:“你让我说,我就偏偏不说,你这样聪明的人,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高仲祺笑道:“好,总是你有道理。”便将那手绢递过来,贺兰回头笑盈盈地去接,谁料这样一递一接之间,两下一松,忽地起了一阵大风,竟将那手绢吹出亭子,贺兰“哎呀”一声,回头就见那手绢已经没了池水之中。

她心中瞬间掠过一丝凉意,转头望了一眼高仲祺,却见高仲祺也是望着那麒麟池面发呆,脸上的神色,居然十分地不好看,贺兰便笑道:“不过是一条手绢,不算什么。”高仲祺便也笑了一笑,却道:“天晚了,我们回去吧。”

迨至菡萏,香馥满庭他们回到别墅里天已经暗下来,四面都是苍茫的夜色,挽翠笑容满面地迎上来说餐室里已经摆上晚餐了,贺兰便与高仲祺到餐室里随便吃了些东西,挽翠却走了进来,向着高仲祺道:“高少爷,许副官来了,正等在会客室里。”

高仲祺道:“让他去我书房。”

挽翠道:“是。”高仲祺放下筷子,一旁伺候的丫头端了香茶来漱口,高仲祺漱了口之后,才对贺兰道:“你慢慢吃,我去看一看。”贺兰点点头,他站起来转身走出餐厅,贺兰也放下了碗筷,挽翠又端了一份火腿冬瓜汤上来,看贺兰不吃了,便笑道:“贺兰小姐再喝点汤吧。”

贺兰摇摇头,转身上了楼,她推开客室的门往里间走,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来,回头拿了桌几上的茶壶和一个茶杯,全都拿到卧室的茶几上放好,又顺手过去把房门闩上,心想这回可是万无一失了。

她回头才望见摆在朱漆格子上的“西子香荷”全开了,碗口大的团花,幽幽地散发着一室的清香,她顺手拉开了绵厚的窗帘,窗帘之下又是一层月白色的薄蝉翼纱,透过这层薄纱往外开,月亮都是朦胧的颜色,银白色的光辉直泻到地毯上,恍若窗上那薄薄的一层美丽的霜花……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却下水晶帘,玲珑望秋月……她侧躺在c黄上,望着那地毯上薄霜般的月光,渐渐地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恍惚间耳边却传来轻轻的声响,仿佛是嘚嘚的马蹄声,她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周围的一切忽地全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只有风从她的耳边呼呼地吹过,她不知道自己要被载到什么地方去,她害怕起来,心跳得飞快,慌乱地扯下蒙住眼睛的黑布,眼前的景象登时让她魂飞魄散,巨大的悬崖犹如漆黑的深雾,天旋地转地朝着她罩下来……她吓得大喊大叫,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想要回头跑,然而双腿却如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她吓得在睡梦中哭着喊,“仲祺,救救我……”有人把她抱在怀里,一迭声地叫她的名字,“贺兰,贺兰,你醒醒。”她颤抖着睁开眼睛,眼前终于浮现出了他的面孔,周围还是霜一般的月光,那样好的月色,梦里的一切似乎都在刹那间远去了,她的身体还在发抖,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手足都是冰凉的,高仲祺轻声道:“你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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