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锦(54)

贺兰怀疑自己是被那月光给惊醒的。

但她确实是听到了某种声音,很细很细的声音,她从c黄上坐起来,噜噜也从窝里竖着耳朵站起来,眼神里充满了戒备,贺兰把食指竖在唇边,很小声地道:“噜噜不要吵。”噜噜便安静下来,她披了件长衣推门走出去,乌黑的长发直垂下来,噜噜悄没声地跟在她身后,鼻子不停地左右嗅着。

走廊里点着雪亮的灯,花架子上摆放着一盆碧玉兰,一朵一朵的花儿像是纯白的玉盏,仿古宫灯悬挂在走廊墙壁的一角,地面上是绵厚的地毯,贺兰慢慢地朝前走,一直都到了姨妈的房门前,那房门虚掩着,仅仅露出一点小fèng,有光线从屋子里面泻出来。

贺兰慢慢地推开了门。

她推开门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坐在地毯上的姨妈抬起头来,绿纱罩里的光芒映在她的面孔上,姨妈那美丽的面孔上是憔悴颓败的表情,一个苍白羸弱的清秀男人躺在姨妈的怀里,他的嘴角还在往下慢慢地滴血,他的手边是一个高脚杯,酒杯斜倒在雪白的地毯上,红酒液沁到地毯里。

贺兰石雕木塑一般地站在门外,嘴巴拼命地张开,犹如脱离水面的鱼儿,可就是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她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姨妈抬头看着她,她的脸上竟是无比宁静的表情,那样的宁静让她看起来神圣极了,她无声地咧嘴笑了笑,“贺兰,我还真怕看不见你最后一面了。”贺兰吓得脸色雪白,全身战栗,恐惧的声音好似从嗓子眼里挤出来,低不可闻,“姨妈……”

梅姨妈却轻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他本来答应我的,今天跟我结婚,贺兰,我本来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嫁人了,可是我今天要结婚了,我年少时为他被赶出家门,现在又为他欢场卖笑。”她微微地笑一笑,“但你知道他刚才对我说什么吗?他让我嫁给吉老板,吉老板你认识的,就是那个烟卷商行的大股东,答应给他一大笔钱,他亲自去谈的这笔好买卖。”

贺兰陡然明白了,夺眶而出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下来。

梅姨妈静静地笑道:“贺兰,我攒下的那些钱,全都留给你,还有这栋房子,这些是你的嫁妆,找一个踏实的好男人爱你,我只求你,千万别像姨妈这样,一辈子都毁在一个男人手里。”

她凝望着贺兰,慢慢地抬起自己的右手,她的右手里握着一把勃朗宁小手枪,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那一双含泪的眼眸,依然凝定在贺兰的面孔上,她微笑着说:“我总是等着,他能按照他对我说的承诺来爱我,可我总是等不到那一天。”

贺兰大叫着“姨妈”扑上去的时候姨妈已经扣动了扳机,那一声枪响让贺兰瞬间魂飞魄散,鲜血从她的眼前迸射开来,姨妈的脑袋一侧开了一个鲜血淋漓的大洞,贺兰惊骇地大叫起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时间仿佛是在那一刻宁静下来了,再没有任何声音,姨妈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倒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她的手臂微微张开,看上去就像是温柔地拥抱住了他。

他只有死了,才能这样安安稳稳地躺在她的怀里。

她闭着眼睛,眼尾微微地弯起,眼睛依然是一道很美的弧线,是桃花的弧度。

她其实叫做梅小玉,年轻的时候死心塌地地喜欢一个叫金士诚的男人,甚至被逐出家门都在所不惜,但这个叫金士诚的男人居然抛弃了她另娶了别人,她孤单艰难地活了那样长的时间,后来这个叫金士诚的男人又回来了,也不过是贪图她的钱,她便如飞蛾扑火一般奔向了这一场心知肚明的毁灭,纵然知道总有一天,他还是会像曾经那样把她抛弃。

她曾说过,女人就是傻。

这话很是没错,她就是这样傻。

炮弹就是从那一刻炸起来的,震天价的一声巨响,整个别墅似乎被翻转了一下,一股强大的力量将贺兰的身体掀起来,朝着墙壁狠狠地掷了过去,断壁颓垣加土粒从天而降,呼啦啦地砸下来,贺兰甚至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第二炮已经到了,家具的碎片犹如能割破肌肤的刀子,在贺兰的眼前炸开来,灼热的火舌瞬间窜起来了。

有刺耳的尖叫声从四周传过来,那是别墅里的下人在呼喊着,噜噜也在拼命地大叫着,贺兰的耳朵嗡嗡作响着,总是站不起来,手背一阵火辣辣地疼,别墅好像整个地歪向了一边,天花板都砸了下来,有火烧起来了,烧着了她睡衣的裙角,她的手胡乱地抓着,想要抓住什么依靠,但是没用,她的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她甚至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哭喊着道:“救命啊,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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