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赋(5)

天一亮,一张藤椅,一个包裹。

我背着包裹坐在藤椅上,他背着藤椅走在山路上。

虽来天支山下许多次,可我一次也没有登上山过。一是因为体弱爬不了,二却是觉着能在山下看着便已足已,高山流水是我一生所向,可遥望已是一种美一种享受。

碧落赋-----作者:倾泠月

这一次,心动,和他一起登上天支山,和他一起去往高山流水,亦所愿矣。

这一路走来,我们话不多,可偶尔的目光相投中,我们知道彼此的心情都是轻松愉悦的。我平日话不多,只因说了他人总会疑惑半天,可他不同,往往一字两词他已完全明白。当我为某处奇景惊叹而想要多赏时他已停步,看往同处,眼中是一样的欣赏与赞叹。

参天古森,嶙刚峋怪石,蜿蜒溪涧,烂漫山花,奇异鸟雀……我忘乎所以的沉迷,一半为景,一半为境。

走走停停,晌午时才爬至半山腰。停下,进食,歇息。

他盘坐石上,我倚靠树上,朗日当空,树荫环绕,山风徐徐,脆鸟清啼,我以手支颐眯眸假寐。眯了半晌,忽然心中一动,睁眸,正碰上他的目光,彼此都如清湖不波。

我看着他,石上的他岿然不动,山风拂起衣袂,他似盘坐云巅。

“没有一丝戒心。”片刻后他道。

我笑,按住颊边被风吹起的发丝,淡淡的道:“可寻千绪惟无戒心。”云潮,当你看穿那局玲珑时便应明白,你我是这世间离对方最近最了解对方的人,我们会防友防亲却绝不防对方。

他闻言不由笑了,有些欣慰,起身走了过来,在我身前一尺处停步:“你忘了自己是一个女人,而且……”高大的身躯蹲下来依然有一种强烈的气势,手掌伸过落在我的颊边,“这样绝尘之容,能不动心的只有死人。”

树旁有一丛野花,我摘下一朵,递到他的眼前,“万里春随逐客来,十年花送佳人老。”

他接过花却簪入我的鬓中,目光深幽,“风动红雨,骨渗暗香。”

我不由笑了。

他沉沉看着我半晌,然后道:“这世间何以有一个你?”

我的心仿佛被什么刺了一下,顿时疼痛起来。他既希望这世间有一个我,又希望这世间没有一个我,而我却是如此的盼望着他来到我的身边,如此的不同,他的矛盾,我的期待。

“无论我们见与不见,这世间总有一个我。”只是在于你知不知而已。我移首。叶fèng中秀射出的阳光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影,斑驳的跳跃的。

“人生识字忧患始。”他明明白白的叹息,看着我的眼神是那样复杂,“诚不欺人。”

“无知无畏还无愁。”我暗暗苦笑。转头闭目,压下心中的酸涩,“可我还是不愿无知。”

他起身,“走吧。”

再上去,山路更为陡峭,可他依步履平稳,呼吸规律。我安坐藤椅,看云看山看树看水看飞禽走兽,万物入眼,心头却是一片空旷。

到黄昏时,他终于停下脚步,将我放下,抬首,离峰顶已不远,离他们…也不远了。

“我们在这休息一下,吃了晚餐再上峰顶。”他打开包裹递给我水囊。

我接过,顺手递给他丝帕。他接了,没有客气,拭干额际汗水。

树森中忽一阵嗦嗦之声,我正诧异,却见他折了两节树枝在手。

嗦嗦之声越来越近,然后跑出了两只灰色的野兔,极快的从我们面前跑过。我还来不及反应,耳边嗖嗖两声,那两只野兔忽不跑了,颈间各cha着一切树枝,鲜血蜿蜒而下,野糙上流淌着一泓血泉,红绿分明,诡艳的慑目。

我怔了半晌,转头看他,他看了我一眼,然后移开。那眼神我明白,他希望我看到又希望我没看到。矛盾的却又忧怀的。他没有说话,提起两只野兔走开,再回来时,是光溜溜的已清理干净的死兔。我看着他生火、烤兔,火光跳跃中,他的脸似在变幻。

吃完上路前,我看他于路上cha树枝摆山石。

他摆弄完,注意到我疑惑的目光,道:“这是上峰顶唯一的路,我不想有人打扰。”

再爬至峰顶,日已沉,天地昏暗,空中浅浅一弯月影。

我终于来到这里,我站在天支山的最高峰上,我站在山石筑建的流水亭畔,极目望去,苍茫暮色中,远近皆是朦胧的山影,没有霞云飞鸟没有香花秀树没有琴鸣清歌,百世沧桑已过,万载风流已转,天与地这一刻沉寂如水。

“漂流百战偶然存,独立千载谁与友?”耳边沉吟似天地深沉的发问,浑厚的沉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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