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记(53)

迷离之中,一道若隐若现的人影向他走来。

在夜雾中,她看上去好生苍白。

“荷衣……你回来了。”他喃喃地道。

他死死地盯住前方,生怕眼睫一动,那个身影就会消失。

“你好么?”那个声音轻轻地道。

温柔的手抚摸着他的脸,一声轻喟传来:“你瘦了。”

“你回来了?”他伸出手去拉她,却拉了个空。

那么,这不是真的了。他叹了一声。

“荷衣,你明白么?”他哽声道,“我不能去找你,现在还不能。……子悦太小。”

“……我明白。”

“可你一定要等着我。我知道你不会忘记我,到了那边也不会,是么?”他心中灰冷,恸不欲生。

“当然不会。”她温柔地看着他。

那天夜里,他无法入睡,只能喝酒。

那天之后的很多夜里,他都只能喝醉了之后才能入睡。

……

“叉鱼的时候有一个诀窍,就是要把叉子对准鱼的前方一尺处,猛地扎过去。”中年渔夫坐在船尾上,一边抽着捍烟,一边对着面前的女人道。

“嗯。”一叉子投出去。

“叉中了么?”他吐了一口烟圈。

“叉中了。又中了,我怎么就这么准啊。”那女人叉着腰叹道,“我好像天生就是个叉鱼的。”

她跳下水去,将一只戳出脑浆子的大鱼抱上来。

“我看也是。”中年渔夫有点妒忌地看着她。

“你真的是洗衣裳的时候被水冲到江里去的?”他忍不住又问。

“每一个能干的人都有脆弱的时候,”她一本正经地道,“洗衣裳就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fèng衣裳好像也是。”渔夫挖苦道。

村子早就传开了这个被村头老杜家从水里救出来的姑娘做得一手可怕的针线,只fèng了几次衣裳,杜奶奶就叫她改行专职烧饭了。

“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天份,”老奶奶笑眯眯地安慰她,“你的天份不在这里。”

她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天份,她会捕鱼,掷起鱼叉比谁都准。

从此,老爷爷便带着她一道打鱼。他年迈体衰,专管划船。

后来,划船也免了,由她一人代劳。

她辛勤地劳作了四个月后,有一天,她又要下水,却被老奶奶一把叫住。

“月儿回来。”

“奶奶,什么事?”

“你今年有多大?”

“二十。我属龙的。”

“二十的人属狗。”

“你结过婚没有?”

她结结巴巴地道:“结婚?……当然结了。”

“你相公是谁?”

“他……他死啦。他是生意人……跑生意遇到了响马,给人家一刀砍死了。”

“什么时候?”

“就在我出事之前。”

老奶奶将信将疑地看着她,叹了一声,道:“你怀孕几个月了?”

她连忙用手挡住肚子:“我……我……大概五个月了。”

“你不怕死啊!怀着孩子去打鱼?你也不怕孩子丢了?”

“不会,”她笑道,“我身子结实。她可乖了。”

“以后不许去打鱼了,生了孩子再说,知道么?”

“唔,那我帮奶奶烧饭。”她乖乖地道。

“你啊……”她叹了一声。

她当然说的不是实话。但……也不好多问。一定是与情郎私会,不小心做出了事,怕人追究,想不开就投了水。

一个怀着孕却没有丈夫的女人,又跳了水,一般都是这种故事。

第十四章旧事凄凉

梅雨初至,五月花发。

庭院上的合欢已绽出晕红的花蕾。皂荚槐似的长叶又细又薄,树枝粗犷,伸展出几丈之外,与那株紫藤交缠在一处。

微风拂面,花气袭人。

他忽然想起了药书上的一句话:

“欲蠲人之忿,则赠之以青棠。”

青棠就是合欢了。此叶朝舒夕敛,又名“夜合”、“合昏”。渐渐地,俗称作了“合婚”。

杜子美云:“合婚尚知时,鸳鸯不独宿”便是此意。

还记得这株夜合与那株相思木是外祖父的一位老友从岭南带来的。原以为气候不宜,种不长久。未想到了这里,头十年就窜至五丈,花开得繁盛,却不结一籽。荷衣初至的那几年,红豆却满斗满斗地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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