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记(85)

整整忙了半个月,过了元宵,诸事方有些头绪。正月二十那一日夤夜,她刚看完最后一个病人,打算锁门歇息,忽听见一阵敲门声。

开门一瞧,飞雪中两辆马车悄无声息地停在门外。敲门的是一个高个子灰衣人,披着一件粘满雪花的斗篷。她抬起灯笼仔细一看,见是谢停云,顿时目瞪口呆,僵立在了门口。

谢停云笑道:“吴大夫,原来你在这里,真叫我们一顿好找。”

她咬着牙,轻轻道:“谢总管请回,时辰已晚,请恕吴悠不能见客。”

谢停云道:“谷主来了,你也不见?”

她垂首,沉默片刻,抬起头,道:“不见。”

谢停云怔住,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神态平静、面色憔悴的女人。她一反往日的温顺,变得软硬不吃,刀枪不入。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从吴悠口里说出来的话!

他开始打动她:告诉她谷主从不在冬季外出,这一趟颠簸几乎要了他的命。他在半途染上了肺炎,咳嗽不止,路上一直半昏半醒……

“他只想见你一面,说几句话,如此而已。——谷主的诚意,想必你能体谅。”

她看了一眼漆黑的马车,知道他就坐在车上,离她只有五步之遥。

刹那间,一缕细微的柔情从眉睫中一闪而过,她想起了神女峰上的那个传说。

——变成了石像的东西不可能再变回来。

所以她坚决地摇了摇头,对谢停云说了声“抱歉”,在风雪中关上了大门。

那一瞬,大门重逾千斤,她知道自己关掉的门,不仅仅是这一扇。

清晨时分她已经恢复了平静,没想到一打开门,又看见了谢停云。

“谷主请我来转告姑娘一句话。”

她静静地等待下文。

“他说他错了,希望得到姑娘的原谅。”

她笑了笑,道:“我明白。”

“这么说来,谷主仍有一线希望见姑娘一面?”谢停云试探了一句。

“不。”她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忧虑地看了她一眼。在“平林馆”巨大的招牌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瘦小零丁。

“你一个人在这里……能行?”

“能行。”

在路上,他一直这样想:破碎的就让它破碎吧。

那个斯文柔顺的女学生已离他远去,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

果然,在以后的日子里,他见过唐潜、见过她的孩子、见过和她打交道的很多人,却至死也未再见过吴悠。

……

乙亥年三月初一,一个沉重的木箱被人用牛车拉着,送到云梦谷木匠老刘的作坊。

他当然认得这个上了七八个铁锁的箱子。

拉车的人传告了慕容无风的吩咐:“谷主说,您老上次的话很有道理,铁箱子的确比木箱子要好。他还说,您一定要想法子把盖子封死,让谁也打不开。”

这其实是铁匠的事情,老刘还是慡快地答应了下来。

就在铁箱子运回来的那一日,慕容无风看见了唐潜。

他本当在吴悠出走后不久见到唐潜,结果只收到了唐浔的一个短函,说唐潜因事去了西北,估计要两个月之后才能回家。

三月的春色已暖,他的身体渐渐恢复。坐在湖心亭里,他替唐潜斟了一杯碧螺春,缓缓地道:“我一直想谢谢你,多谢你送给我那包醉鱼糙。——我知道那是唐门的禁药,到手非常不易。没有它,那个冬季我只怕挺不过去。”

唐潜这才明白为什么慕容无风深恶唐门,对他却并不坏。甚至,两人之间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友谊。在木玄虚一案里他竭力相助,只怕也是出于这份感激。

于是他问:“是谁告诉你这包醉鱼糙是我弄来的?”

“吴大夫。”

“她只告诉了你这些?”

“难道还有别的?”

他告诉慕容无风那一天发生的事。

在一个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之夜,吴悠独自游到湖心岛,偷走了醉鱼糙。逃走的路上遇到守卫,她差一点杀了一个人。后来,她被逮住,就关在曾经关押过慕容无风的地牢里,为此大病一场。

慕容无风悚然,长叹一声,觉得难以置信:“她会游泳?”

唐潜接着道:“自从你夫人去世之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早晚会给她一个机会。”

他摇头苦笑:“我已害死了一个女人,不想再害另一个。何况,她现在已经离开了云梦谷。”

唐潜的脸上露出了惊异的神情:“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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