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春风(213)

  夏苏紧紧抿直了唇,眼睛死死盯住了仿佛随时会止息的赵青河,手一抬,阻住要落的帘子。

  几声苏娘,个个在劝。

  夏苏置若罔闻,但她也没硬往里闯,只是那么定定,远望着那人,眼都不眨。

  泰婶听见动静,转头瞧来,立时也是安慰,“苏娘别怕,少爷既能撑到现在,命肯定是保得住的。”

  葛绍嘴毒,“是啊,命好保,会不会毒成白傻,再来忘得一干二净,从头识字识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再变回不开窍的赵青河么?

  夏苏一手捉住心口,疼得难以自抑。

  那一声声诚朗欢乐的妹妹,那一回回哪儿都有他的夜行,那些星空下的烹茶煮酒说笑,甚至那些只要想到他在家就能安心的独游,如同一个人拥有一双魂,却会重回从前的孤寂寥落么?

  突然,赵青河睁开了眼。

  葛绍吓一跳,终现兄弟情,抓住赵青河的一条胳膊,“赵青河!你小子给我撑住!别砸我招牌!听到没有?!”

  泰婶忙去打葛绍的手,“赶紧换针,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赵大老爷按耐不住,也想到门前来看儿子的状况,却让泰伯和乔阿大有意无意挡隔开。他正要上火,却听到赵青河的声音。

  弱,却不示弱。累,却不觉累。赵青河的眼瞳茫然失焦,聚不住一线灯光,却能对准夏苏的所在。他的话很短,只说给一个人听,嘶哑之中坚毅不让。

  “妹妹。”

  就两个字,然而,任谁听了,都不会错过说话人的心中情长。

  他视线涣散,夏苏就将它们一丝丝重拾,以双倍灼亮的目光回应,哪怕他瞧不见,也坚毅直视,“赵青河,董先生的那一单,我知道怎么画了,等你好了就能送去。”

  已用尽最后的力气,赵青河再也撑不住,重新闭住双眼,嘴角却弯勾起来。

  夏苏将他那抹笑尽收眼底,慢慢放下帘子,双手握拳,回身看着江玉竹,“姐姐可缺拎水的人?”

  江玉竹虽不知“董先生的那一单”出处哪里,只觉这两人刚才隔空对话,犹如神魂出窍,顷刻互道了千言万语一般。

  默契之合,无他人插足的余地。

  江玉竹又心疼又欢喜,夏苏没哭,她倒眼里拼命发酸,用袖子擦了又擦,反身推了夏苏,“不缺,不缺,你自管去。”

  夏苏不再多言,快步出屋。

  别人不知,她却知。

  赵青河许她一诺:她画完春暖花开小青绿,他就好了。

  而她,要力气又没力气,要医人又不会医。

  赵青河一开始就说得对,她是偏才,偏才就该做自己擅长的事,不要太贪心,才会有收获。

  她现在,唯想收获——

  赵青河。

  当夏苏将最后一笔青,重重迭迭,皴染,运色,收尾,成画。

  青绿,如今用于画中不多,因上好的颜料,不仅价格高,更是难得。颜色不好,画功再好也无用,成不了佳作。而夏苏的青绿,是从刘府带出来的,十分稀罕的贡品,自然没有成色的问题。

  此时她用青绿,如同捉着赵青河的命,用好,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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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9片 此情满溢

  推开窗,明月的光,令累极的双眼眯了起来,夏苏转身将画绢镇平,把案上的颜料收好,笔砚放进桶里,小心踩过一地的纸,拎桶出门。

  在门前,她驻足片刻,静望侧旁不远那间屋,这才转身往外园井台走去。

  已经过了三日,她不曾再进过赵青河的屋子。

  泰婶说,毒血已排,像野郎中的葛绍倒是用得一手好针,定穴逼毒,护住心脉,加上她的解毒丸,总算保全赵青河一条命。

  接下来,全看赵青河的体质和心志,能否苏醒。

  醒,则活;不醒,则睡死。

  园子静到死寂,夏苏脚步也无声。

  她瞧见大驴和乔生在外屋坐着,但不必问就能知道,赵青河还没挺过自己那一关,否则他们哪能这般垂头丧气。

  摇上井水,坐下洗笔洗砚,夏夜的水沁凉,却令肌肤乍起寒栗,冷得眼酸泛泪,她用力吸了吸鼻子,手上也狠劲用起力来,硬生生洗秃一支狼毫,也不自知。

  这时,大门笃笃两声,轻敲。

  夏苏有点恍神,飘去下了门栓,看清来者,方觉一愣,“婶婶?”

  门外女子彩妆明面,眼神永远轻佻,身姿轻若柳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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