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右带刀(35)

作者:任池 阅读记录

韩径夜咬牙,他腰侧被子弹划过,此刻应是伤口冻住了,生疼。

“撤退。”他先是低声呢喃,随后狂吼道:“撤退——!”

任谁都能听出这两个字间包含的不甘。

夜晚营地的点点篝火映亮了山崖石壁,帐篷里,司徒老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喷出两行浊huáng色鼻涕。

“快擦擦。”小潘给他纸巾。

“欸,可惜花岛那小子不在。”司徒叹息。

“说起来我还欠他挺多的。”小潘道:“燕国那会儿多亏他救了大家。”

“人各有志,散了就散了吧。”剑南捧起前几日从村庄里捡来的五弦琴,指缝间流泄出一缕哀伤的旋律。

司徒笑道:“给队长听见了肯定要挨骂。”但没有加以阻止。

围绕火炉的士兵们安静下来,有些人逐渐和唱。心中那些幽微的感情在日光照耀下窝藏于巢xué,不过,在彼此无法感知的晦暗中,它们就会无声无息地攀上肩膀,供人用受伤的手缓缓抚摸一遍。

营地另一边,韩径夜掀开衣裳,用温水擦拭全身。

弹片、布块和血痂结在一起,他将小刀两面烤了火,咬住毛巾,刀尖一点点挑开伤口。疼痛使他弓紧了大腿,脖颈上的青筋全部张显——等到终于取出弹片,他冷静地吐出毛巾,胸膛因喘息而剧烈起伏。

还有很多事要做。他穿好衣服,走到夜色中。

五弦琴的声音传来......

挑起门帘走进帐篷,琴声戛然而止。

剑南慌张地说:“队、队长。”

“没事,继续吧。”韩径夜与他们一并坐在火焰旁,点燃一支烟。

“队长什么时候也抽烟了?”有人问。

韩径夜只是微笑,不予回答。

“我们现在有多少枪支?”

小潘算了算:“加上今天捡到的,一共二十八杆。”

“有哪些型号的?”

“基本都是鸟枪,不过也有五杆从对面抢的前装滑弹步|枪。”

“远远不够。”男人抖落烟灰:“我们不能正面抵挡,得想办法开辟一条路绕到后面。”

“这个时代,刀已经没用了吗?”

不知是谁问出了这个问题。

全场默然,只听得木柴燃烧的哔剥声。

/

长夜漫漫,花岛翻完书本最后一页,一声长叹倒在chuáng上。

吴岭南临走前,他曾问过他们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今,似乎有了些许的明白。

韩径夜、韩玉成、吴岭南、李猷之.......这些人的存在一遍遍催促着他寻找属于自己的意义,既然韩径夜给了他重生的机会,他就不能白白地làng费生命。

摸出星型徽章,用拇指和食指捏着,对着窗口的淡月。

——“等你明白了,世界便开阔了。”

吴岭南的话在耳边徘徊不去。

有些时候,人的改变是一夜之间的。

第二天天刚明的时候,花岛下楼,忽然一本正经地对李猷之说:“帮我剃头吧。”

李猷之正在喝稀饭,差点没喷出来:“你闹的哪一出?”

“喂,说真的,我想留个你们这样的发型。”

“你想加入共和党吗?”

“是啊。”

花岛披着那件绣了金鱼的花里胡哨的外衣,宽大袖口间露出的手臂将一把碎发捋至脑后,潇洒地甩了甩。

分明还是一派流寇习气,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烁着,却是格外的认真。

于是,木盆盛水,桂姨舀起一勺从他头顶浇下,不禁感叹道:“这么长的头发,全部都要剪?”

“嗯,剪吧。”花岛跪在一双破布鞋上,望着废墟间肆意生长的狗尾草,坚定地说。

他想起与韩径夜发丝jiāo缠的那些夜晚,嘴角嵌了丝浅笑。若是连同繁杂的心绪都能一并剪去那该多轻松啊。

咔擦。

剪刀无情,逐渐增多的长发堆积成一片黑泱泱的乌云。花岛闭上双眼,感受着它们擦过睫毛和脸颊,脖颈处忽然空阔起来,那片肌肤敏感地捕捉到了清晨的微凉。

再照镜子时,连自己都恍惚认不得了。

“哇!这样清慡多了。”他双手使劲揉着短发,好像一只抖毛的狗。

桂姨掩唇微笑,李猷之说:“我当年剪头的时候比他还激动呢。”

“衣服也该换。”花岛捏起衣裳一角,摇头道。

李猷之只得给他翻出衬衫、西裤和皮鞋。经指点,花岛总算学会了如何扣扣子,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套西服尽可能妥帖地穿上,末了,闪闪发亮的星型徽章安在领口。

利落的装束更衬出眉宇、鼻尖、嘴唇和下巴俊挺又不失柔和的轮廓,他像猫儿那样眯起眼,对着镜子系上领带。

“如何?”

“人模狗样。”李猷之评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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