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番外(114)

  第50章

  先帝若洞察了这一切,他会将父亲选作那个堪当大任的人吗?

  再三思索之下,我还是决定暂时不将遗诏交给父亲,只想起了先帝临终前颁发的那道擢升意清为大理寺卿的圣旨。姜弥似乎想要拦下来,但内侍说外诏已经发到尚书台了……我对朝政知道得并不多,遂借着这个机会问父亲:“若是陛下颁诏,会有两道诏书吗?分内诏和外诏?”

  父亲略微诧异,似是没想到我什么时候也对朝政感兴趣了。他思忖了片刻,道:“按照大周律,圣旨是分内诏和外诏的,外诏主要发往尚书台,转呈六部根据细则处理。而内诏主要是用向相关人宣旨用的。”

  我眼珠转了转,又接着问:“那……内诏和外诏是一样的吗?”

  父亲摇头:“不一样,内容虽是一样,但上面有明显区分内外诏的标志。外为乾,内为坤,泾渭分明,不能混淆。因为每一道圣旨都需在凤阁备案,有专门的录载。”

  我心想,既是密诏,若是像寻常诏书那样又是内外诏,又是凤阁录载,那岂不是毫无秘密可言。先帝深谋远略,应是不会犯如此低浅的错误吧。但父亲言之凿凿,又让我有些疑虑,问:“若是……没有内外诏,没有凤阁录载,那会如何?”

  父亲沉思了片刻,深邃地看我:“之所以要设置内外诏,凤阁录载,就是为了预防有假传圣旨的情况。每一道圣旨在凤阁都有明晰的编号,若没有……或是没有按照章程来办,说句大不敬的话,即便这圣旨是真的,那也得当成假的。”

  我点了点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细花菱木桌,内心思索,这样一来先帝必定是提前准备妥当了。既然这份圣旨如此重要,那么必定不会让它成为一道废旨。既然分内外诏,既然在凤阁有录载,那么便不算无迹可寻,我且再等等,看能不能从旁的地方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父亲迟疑地看着我,青濯的面容上露出些忧虑:“孝钰,你可是遇上什么事了?”

  我恍然回神,下意识摇了摇头,温言道:“爹,你不必替女儿担忧,女儿一切都好,只是近来守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了一些前朝的事物,有些许不太明白的地方,这才来请教爹。”

  父亲沉默了一瞬,不甚赞同地劝我道:“大周律例,后宫是不能干政的。陛下虽对你多有纵容,但你还是要守点规矩,不要授人以柄。”

  我微微偏头,将目光落到菱花木桌上那镌刻入理的纹饰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后宫不得干政……先帝却将如此重要的圣旨给了我,他神机妙算,难道就没有料到我会在萧衍和尹氏之间左右摇摆,迟迟不敢把这份遗诏交给父亲吗?

  “爹,女儿懂规矩,你放心吧。”也只得说些让父亲宽慰的话。

  父亲坐了一会儿,嘱咐了我一些不咸不淡的话,便起身告辞了。我站在昭阳殿的茜纱窗前一直目送着父亲离去,绣着雀翎的褚红官服下父亲的身形愈见消瘦,几乎连那官服都撑不起来了。他曾经笔挺硬直的脊背也日显佝偻了,似乎整个人都不再是过去那个赋闲却温雅雍儒的沈侯爷,而是一个背负着孽债踽踽前行的迟暮老人。

  他是我的父亲,从私情上来说,我心疼他,同情他。可站在公义的角度上,实在无法赞同他所做过的事。他从小教我做人要忠孝节义,可为何到了他自己身上,便全都忘了……那枚铁盒被攥在手里,冰冷刚直的棱角直嵌入掌心。我不能把遗诏交给父亲,他顾念家人会白白浪费了对付姜弥、赎罪的机会,而且这份遗诏里写的是什么还不得而知,万一对萧衍不利……他已经是皇帝了,强行废立,只怕可能连性命都会保不住。

  前人作孽,阴差阳错之下萧衍占了怀淑的东西,可归根结底,萧衍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他甚至还冒着极大的风险将怀淑救了出去。在尹氏覆灭,怀淑众叛亲离的时候,只有他向怀淑伸出了援手,抛却我对他的感情不说,从公理道义上讲我也不应该去伤害他。

  当下,只有依靠我自己去查一查。先帝临终前对我说,必要时会有人来帮我。父亲对我说,圣旨一定分外诏和内诏,我手里的这一份应是内诏,那么外诏又在什么人的手里呢?那个手拿外诏的人就是先帝口中会来帮我人么?

  会是谁呢?

  ---二月初二,龙抬头。萧衍在方辰殿设了家宴,以宴请入京奔丧的诸王及家眷。我和萧衍坐于阶上上座,其余诸人以品阶排列坐于下座。依次是英王、康王、齐王、静穆王……岂料宴行到一半,姜太后突然来了,她一身素服,领着太康宫众多管事宫女声势浩大地出席了家宴,身侧紧跟着一身素净装扮的姜紫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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