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番外(148)

  花匠在一旁殷殷地说:“兴许是本就到了该开花的时候了,给这热气一蒸,提前开了。”

  孝钰喜不自胜,踮起脚将那盆花抱在怀里,白如凝脂的面颊上扑了一层红晕,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激动的。

  “怀淑哥哥,父亲果然没有骗我,他说依这个法子,准能开花。”她说这话时眼睛晶莹明亮,仿佛有星光在闪烁。

  殿里垂着半旧的幔帐,被轻轻掀开,萧衍默不作声地走到怀淑身后,正见到孝钰那双乌澄明澈的眼睛,在被隔绝了大半阳光混暗的殿里,显得那么亮。

  怀淑从她手里接过那盆花,微有愣怔,见孝钰笑靥如花,“怀淑哥哥,我知道你最喜欢这盆花了,可是它好久都不开花,如果它能开,你一定很高兴,你现在高兴吗?”

  她眨巴着清透的眼睛,满怀期待地认真看他。

  怀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温和深切地笑了笑:“我当然高兴,既为这花,更为小玉儿的一番心意。”

  孝钰一听怀淑说他高兴,便觉得了件价值连城的异宝一样,咧开嘴笑得灿烂,露出一口白皙鲜亮的齿贝。

  萧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想,这凤尾星还真有点傻,可心底却好似被撒了一把种子,不知觉生出一丝丝羡慕。为何从没有人问过他高不高兴,为何从没有人为了能让他高兴而多费一些心思。他的生命里只有那些摞成小山高的书和无休止的催上进。他的父皇离他那样远,他的母亲也离他那样远,从小就被告知那些和他一起长大的兄弟将来都会成为他登高的拦路虎、垫脚石。

  那在他身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的母亲和舅舅,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在将来从他身上得到期许的回报。

  他是大周的三皇子,也是被人投了许多筹码,用来下注的赌盘。这些在勤然殿里日日勤学苦读的皇子们,哪一个又不是呢?

  可大哥与他们是不一样的。他是太子,有一条能望到底的锦绣大道可以走,他日君临天下,统御九州,是早就注定好了的事情。

  萧衍望着兄长的背影,苦涩地想,太子又如何,太子也是别人手里的赌盘,宫闱外的朝堂上,有多少将自己的身家性命,荣耀富贵寄托在了他的身上。

  他向来活得清醒,并且知道,萧怀淑活得也很清醒。

  萧崵从幔帐外钻进来,端巧地面容上笑出一朵花:“大哥,这多亏了我,昨天晚上从你殿里把这花偷出来……”

  萧衍陷入沉思而迷蒙的眼睛陡然清明起来,如乌云散尽,缭绕出一片精光,紧紧盯着萧崵。

  萧崵仍旧没心没肺地啰嗦着:“守卫巡逻得紧,我让孝钰给我放风,这死丫头半夜不知道跑哪去了,好半天找不到人。”

  孝钰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却又有些心虚不自觉地拿视线往萧衍身上瞟,正碰上对方那满含探究戒备的目光,忙慌张地将视线收回来,下意识地往怀淑身边靠了靠。

  ---年节来时,孝钰便回了家。吴越侯正是最鼎盛风光的时候,往来贺庆的人络绎不绝,门前总有鞍马停驻,收的节礼被堆到了库房里,府中下人整整清点了三天。

  自打五岁那年第一次进宫,孝钰便成了太极宫里的常客,时不时到昭阳殿住几天。尘岁不经,流转而逝,转眼已过了七年。这七年间朝政风过云往,若缥缈孤鸿影,越发得让人看不透了。尹相居百官之首,声望日隆,与吴越侯宛如双剑合璧,在朝堂上得心应手。可却让人觉得,圣宠一点点的衰落了,君臣之间不似从前。

  清嘉四年,孝钰在正月初五那天进了宫。因勤然殿的皇子们初五便开始念书,一个个蹿成了英挺的少年郎,各自守着炭火炉,孜孜不倦地念着圣人言。

  孝钰也长高了许多,已不用内侍抱着她举到窗台,自己往窗前一站,便在茜纱上映出一个窈窕纤细的影子。她轻轻挑起窗页,食盒里放着热腾腾的栗子糕,那香气浓郁沁甜化作一缕雾往屋里钻去。

  萧崵最先看到孝钰,忙不迭地朝她招手,一面躲着太傅的视线,一面踢了踢萧怀淑的椅子。

  怀淑刚十六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身量修长,眉目如画,远远望去一派端玉公子的清隽怡然。他放下手中的书,朝孝钰微微笑了笑,疏淡略显严肃的面庞上一瞬如点亮了神采,透出霁月般的明媚风华。

  孝钰得了这个笑,便心满意足地缩回了身子,坐在书房的窗下,听着那之乎者也的论调,安静地等他们下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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