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番外(22)

  清嘉五年之后,长安经过了一番大血洗,世道纷乱,歌女又不幸病逝,父亲便将自己的儿子接回了吴越侯府,这个人就是意清。意清初入府时总是有些拘谨,特别是面对母亲好似做了亏心事般惶恐,但母亲和父亲一直待他很好很珍视,这份珍视几乎是超过了对我和易初。渐渐得,意清便放下了心中包袱,彻底融入了这个家。

  我知道意清之于父母意味着什么,所以这趟家是一定要回得。但那时姜皇后病了,灌了许多汤药都不见好且夜夜梦魇日渐憔悴,照例萧衍和我还有芳蔼是要入承天殿为她抄颂佛经祈福得。

  我对萧衍说:“我酉时回家,亥时回东宫,少抄一两个时辰的佛经,皇后不会因此有什么折损得。”

  那□□云遮蔽了日光,廊檐下浮动着飞薄梁尘,整座东宫安静得好似天上云宫,全然听不见昔日伴着齐讴楚舞的靡靡之音。萧衍在一片芙蓉践霜中抬头看我,“孝钰,我母后身染沉疴病在旦夕,还及不上你回家去吃一顿便饭?”

  什么病在旦夕,我看就是心病。日日守着一座尹后悬过梁的昭阳殿她能不病吗?饶是铁血手腕,怕也有心虚脆弱的时候。

  我将声音放轻柔了:“意清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我在这宫里等闲又回不去家,我们全家团聚的机会少之又少……”

  曲池澹澹,绿叶映着长波,泛出晔若星罗的光华。他坐在回廊里,将隐在绿杨荫翳里的脸抬起看我:“我若就是不准呢?”

  我将广袖中的手握了松开,松开又握上,如此几个反复,深吸了一口气,坚毅地说:“那我也要回去。”

  他霍然起身,裙袍抖落了一地的碎叶蓬花,眉宇间是疏淡的冷漠,定定地望着我。嬿好和春枝此时正抱了我的薄绫披帛来寻我,她们向萧衍行过礼后,凑到我耳边小声道:“公主听说皇后娘娘病了,请姑娘安心进承天殿礼佛,勿要挂念家里的事。”

  我任由她们为我披衣,垂眸看着廊庭下平滑的青石板,有糜虫在石板的缝隙里爬,舔舐着依约生出的翠绿鲜苔。回来的路上,嬿好依依不倦地劝说我:“皇后病重,若太子妃这个时候出宫,怕是要落下个不守孝悌的罪名,殿下拒绝也是为了姑娘好。”

  真是奇怪。我为了要承欢于自己的生身父母膝下而出宫倒成了不孝,昭阳殿里的那位既没有养育过我,也不曾对我有过好脸色,倒成了我要恪守孝悌的对象。

  按照大周惯例,萧衍要在承天正殿里对着佛像诵经,我和芳蔼要分居侧殿抄录经书。我握着毫笔,仿佛那是一把劈天裂地的斧头愤愤疾书,着墨之重浸透了下一页,我将那张有斑驳磨痕的宣纸扯出来扔在一边。在承天殿里住了五天,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他时候都是在抄经书,抄得我很是不耐烦。

  终于昭阳殿里传出皇后病情好转的消息,太医乌剌剌地守在殿里,而我终于可以回东宫了。

  那日嬿好和春枝去偏殿收拾衣物,我百无聊赖地立在承天殿窗前看外面景象。竟看到我父亲着了十分隆重的礼服拿着玉朝笏拾阶而上,迎面远远看着萧衍领着一丛内侍从昭阳殿方向出来,忙附身跪拜。那时我们刚刚成亲,父亲既是他正儿八经的姑父也是他的岳父,他并未心安理得地受这一拜,而是忙疾步上前去搀扶。我隔着浅薄的碧影蝉翼纱看见父亲拘礼而疏远地微微避开了萧衍欲搀扶他的手,自己从地上起来了。

  萧衍伸出的手徒留在半空中片刻,便自己默默地收了回来,沉稳自然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第9章 春情

  因皇后还在病中,东宫一切宴饮弦乐都停了,终日冷清得好像一座被人遗忘的坟墓。但这地方,又岂会真得被人遗忘。

  姜弥有个女儿乳名紫苏,与我同年,当年也是二八年华,及笄之礼过了年余却迟迟没有许人家。姜弥曾经有意将她嫁给萧衍为正妃,奈何嘉佑皇帝深信我天命皇后,断然不肯。萧衍将我娶了之后,姜弥又有意无意地提起他这个女儿,想要让萧衍纳她为侧妃。

  我可以对东宫那些莺燕妙人视若未睹,但姜家的女儿,我自认不能跟当年的尹皇后同日而语,没有她那般决绝悬梁的勇气,所以我不能让她进东宫这道门。

  自皇后病后萧衍便宿在自己的寝殿,再未召幸过任何人。我去见他时偌大的殿宇里也就只有魏春秋一人在旁伺候,萧衍见我气势汹汹的模样,手不自觉地抚上额角,将一双凤眸睁大了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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