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番外(223)

  我闲得无聊,翻出了从前的话本来看,刚掀开扉页便被宫女收走了。实在无趣,我便将蒙了厚厚灰尘的古琴找出来,将要调试音弦,又让宫女眼疾手快地收走了。及至后来我认命了,打算找出些从前不耐烦读的经史子集,岂料连这个也不许。看着宫女的冷颜冷面,我总算悟过来了,萧衍不是要我反省,他是在报复我。

  每日守着昭阳殿这个金色牢笼,满壁的珠光玉翠,却安静的像是一座坟墓,没有人说话,没有人与我搭腔,做什么都不许,除了吃饭便是喝药,连觉我都睡不着。

  因为夜间失眠,白天起来就像踩在棉花上似的,晕眩、胸闷、心悸有时一齐袭来,几乎要背过气去。我索性就躺在榻上,哪怕睡不着,但也比一头栽倒要强。

  最要命的是,这样与世隔绝地过了一段时间,我竟不知道今夕何夕了。恍惚时,随口问给我梳头的宫女:“今天是几号来着?”

  她跟没听到似的,兀自凝心静神地给我拨弄着三千青丝,淡定的跟一尊佛像似的。

  我有时静下心来想,现如今,意清远在章豫,宜川姨母被赶出了长安,英王自身难保,秋吾姨母也是有心无力,算来算去也就是一个沈槐能来救我。可萧衍早就对他上了眼,不准他靠近我了,再者说,他在宫外又怎么能知道昭阳殿的情景,或许萧衍只是对外宣称我病了,需要静养。

  能救我的人没有,但一数算,会落井下石的人倒有一箩筐。

  现如今,我也没那么怕萧衍会对我始乱终弃了。只要能把我放出去,让我带着润儿滚蛋我也愿意,这个劳什子皇后谁爱当谁当。

  可惜我觉悟得太晚了,没有人听我发表高谈阔论,只能日日对着铜镜顾影自怜。年少时鼓鼓的脸颊如今早已不见,下颌尖尖,脸型消瘦,肤色苍白的几乎能看见隐隐跳动的筋脉。

  这副鬼样子,若是出去了一定会吓到旁人吧。

  又不知过了多久,窗外已是绿意盎然,清风过处,芥麦青青,有鸟雀嘤鸣。我有时守在窗檐下,听鸟叫都能津津有味地听一下午。

  但鸟只叫了几天,禁卫便搭弓引箭将落到昭阳殿前枝头上的鸟全射死了,再有鸟敢飞过来也照此法炮制,没几天,昭阳殿上空便飞禽绝迹。

  最令我绝望的不是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也不是日子有多难捱,而是根本看不到尽头,看不到希望。

  或许萧衍就是要用这种方法来折磨我,让我知道从前能见天色的光景是多么难能可贵,而我还不知道珍惜天天惹他生气,现下就让我尝尝堕入地狱是什么滋味。

  我夜夜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心不时会痛悸,抚着胸口剧烈的咳嗽,几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嗽出来,一头冷岑的汗,喘息也有些发虚,更加睡不着了。

  这样不知又过了多久,身上的衣衫单薄了起来,窗外的花都开了,大约是夏天了吧。

  看着窗外百卉争妍,我下定决心不再过这样的日子了。夜间,将晚膳偷偷留下的瓷碗拿出来,将它掼到地上,捏起其中一块碎片,朝自己的手腕割去。不能直接割脖子,是因为我不是真想死,可是割手腕真得好疼,第一下我没把握住力道,只割了浅浅的一道,出血量不多,大约也引不起人的注意,我又连割了好几道,终于有可观的血量从伤痕里冒出来,顺着袍袖流下去,蜿蜒了一地。

  我是计算着时间的,入夜时宫女一定会进来查验的,便不再去抵抗那难得眩晕睡意,靠在地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总梦见有猛兽追着我跑,奔波了一路,终于用尽了气力,再也跑不动了,那猛兽亮出獠牙直往我的手腕上咬,我猛地惊醒,翻身坐了起来。

  依旧是在我的寝殿里,床榻上绞缠着红绫如意结,但我的塌边却坐着萧衍,手腕上缠了厚重的白纱布,正安安稳稳地搁在他手心里。

  腕间疼意入骨,切肤传来,我不由得冷呲了口气。

  萧衍抬头看我,面色清冷,语气也很寡淡:“对自己下手够重的,这只手以后怕是连筷子也提不起来了。”

  这是度过无数个缄默无声的日夜后,我所听到的第一句话。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场景,并在心里笃定的保证,一定要抱着萧衍痛哭流涕,哭了再哭,直到把他哭心软了,不再关我为止。可是,事到临头,我却发现自己做不到。我做不到对着这个男人摇尾乞怜,做不到去为了自己曾未做过的事情来践踏自己的尊严。即便心中依然恐惧着重回那个一片死寂的炼狱,我也强迫不了自己开口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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