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番外(255)

  几乎是下意识地摇头:“不,我不跟你走。”

  怀淑凝望着我,似是明白了什么,面上一黯,不再劝说我。

  我将这些情感压下去,强迫自己以极为清醒的姿态把握住与他所剩不多的时间,叮嘱他:“怀淑哥哥,你还要替我做一件事,父亲在去吴越奔丧前曾给我留过一封书信,上面说他将重要物件放在了大理寺。我思来想去,他不大可能会托付给意清,况且意清也从未向我提起过这件事,唯一最有可能的就是大理寺少卿宋灵均。你要代我去找他,取回物件,按照父亲死前的活动轨迹,那极有可能是尹氏逆案的重要物证。”

  山顶羊阁,那是我年幼时与父亲的戏语。大理寺衙门前高阶十丈,还是幼小孩童的我被父亲抱着从阶下仰望,犹如山巅上伫立的府阁,而那日恰巧有报案者将羊拴在门前,我便童言无忌,戏称为山顶羊阁。

  父亲大约也是怕书信会落入他人之手,才故意用山顶羊阁来代替大理寺。萧衍即便再聪明,这封书信在他的手里存放得再久,他也猜不出山顶羊阁是什么。

  我提到宋灵均时,怀淑面上有一瞬的不自然,他的手攥成了拳,似是犹疑了一阵儿,将拳松开,看着我道:“本不想让你知道,那些东西我已从宋灵均处取回了。”

  见我想问他什么,他顾虑地扫了一眼幔帐外,说:“关于宋灵均,我会在以后向你解释。孝钰,我得走了,我会按照你所说的在半月后太子生辰那日再进宫,到时可能不是以道士的身份……但我走前还要告诉你,我已见过意清,他平安无碍,且身边有许多可靠之人保护他,不要担心。”

  得知意清平安,我果真卸下了心头大半的心事,冲他点了点头,静声问:“太极殿中有个小宫女,叫弦儿,是你将她派过来的吗?”

  怀淑点头,视线紧睨着幔帐外的情形,嘱咐我道:“她绝对可靠,你若是有事可放心找她。”

  我点头,让他快些走,不要太引人注目,他便起身,掀开幔帐出去了。

  外面的祈福已至尾声,道士们沉默有序地归置法器,在内侍的引领下拘礼离宫。

  我的心中很乱,有数不清的星星带着尾翼四散飞舞,于混乱中,我突然想知道,当年萧衍冒着那么大风险去救怀淑时,究竟是怎样的心境?

  ---或许是这几日忧思太深,又或许重要的事都已向怀淑交代清楚,自己心中块垒去了大半,不必强撑着一口气,身上的病症越发如山倒般紧密压下来。

  偶尔起身,坐不到半日,便要接连咳嗽,而锦帕中总是会落入血渍。有时萧衍在我身侧,看见帕子里的血,目光中是一片压着痛楚的沉寂,许久不说话,我便反过来安慰他。

  “生而为人,各自有命。衍不必为我伤心,或许这就是我的命。”

  他有时似乎难以压制自己内心的痛苦,便抱着我说:“若我不是皇帝,你也不当这个皇后,我带着你和润儿离开长安,去山水间廖度一生,是不是也不会将你害成这样。”

  即便明知道这是不可能,可他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我心中感喟良多。

  我每日做得最多的事便是老老实实躺在床榻上,由着太医和萧衍从各个州郡搜罗来的所谓神医们替我诊脉,然后喝各种苦的难以下咽的药。

  我心中最放心不下的是润儿,他是太子,却因为身上流着沈氏的血深为朝中姜弥党派所忌惮,若是再失了母亲,那般年幼弱小的他该如何自处。萧衍还这么年轻,迟早会再立新后的,万一新皇后再生一个皇子出来,那也是嫡出。她及她的家族会容得下润儿吗?

  这样的担忧我无法对萧衍倾吐,说了也没有用,人走茶凉,以后的许多事或许只能指望润儿自己,即便是他的亲生父亲也不能依靠。

  皇室之中,亲情凉薄,代代皆是如此。

  我找了机会又问弦儿要了一包迷药,将它藏妥帖了,预备在关键时候来用。

  润儿生辰那日极为晴朗,水浸碧天,霁色冷光,自午时起便有诵经梵唱声从勤然殿那边传过来。

  萧衍对我说,萧暘从岐山搜寻来一株七尺高的奇松,把它送与润儿,保佑他长命百岁。我也只一笑了之,心中盘算,大约等润儿生辰后他就回封地了。

  这样的日子本该有大宴相庆,但萧衍以中宫抱恙为由取消了宴请朝臣,只请了些许亲近的皇亲国戚在祈康殿为润儿庆生。

  萧衍临去祈康殿时我哀求他早些回来,因我自己一人躺在榻上实在闷得慌。他答应了且果真守信,酉时刚过就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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