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头月向西+番外(312)

  怀淑弯身而坐,顺手将鬼面具摘下来仍放在案几上,“那么你见过季康子了吗?当年献城突厥的大将军如今又出现了,陛下作何感想?”

  我一时有些紧张,紧抓着香穗子,丝线被汗浸透了,湿漉漉的。

  萧衍垂下眼睫,“若他是冤枉的,就得拿出证据,而不是躲在暗处意图弑君,这样反倒把他谋反叛国的罪名坐实了。”

  怀淑转头凝肃地看向萧衍:“把证据拿出来,陛下能主持公道吗?”

  我在一旁垂下胳膊,也紧盯着萧衍的反应。

  他沉默了一会儿,抬头将视线在我们之间巡弋了一圈,恍然笑道:“你们两表情出奇的一致。”

  我与怀淑对视了一眼,他紧接着说:“不要打岔。”

  萧衍便将笑容敛去,配合似得换了一副严肃神情,沉吟道:“我到如今也没想明白,若尹氏真是冤枉的,我替他们主持了公道,那么我又将自己置于何种境地了?这皇位是通过阴谋诡计得来的,平白忝居多年,倒真应了萧晔造反时所说,名不正言不顺。”

  第128章

  夜间的寺庙极幽静,而这厢房建在湘竹渠水之间,只有流水淙淙潺湲而过,在这样的环境里似乎沉默也显得极为平常。

  我总觉得即便当年是姜弥将萧衍一手扶上了太子的宝座,可未必就要长久的跟他绑在一起。况且那时萧衍并没有跟着先帝去骊山,姜弥构陷尹氏的一系列活动萧衍都没有参与。可今夜听他这样问出来,我突然反应过来,真相是什么、事实是什么,有时是说不清楚的。外人看在眼里,萧衍就是与姜弥一路互相扶持走过来的,他们有亲缘攀扯,有利益相交,且萧衍是那场冤案的最大收益者,要说当年犯下那些罪孽都是姜弥所为,跟萧衍没有半点干系,谁会信呢。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是贸然将真相大白,如何能堵住悠悠众口对萧衍这个君王的非议。

  怀淑眼见我忧心忡忡,抬手冲我摆了摆,示意我不要掺言。

  “衍儿,你是父皇生前亲自昭告四海所册立的太子,你的母亲是先帝皇后,你也是嫡子,这皇位坐得名正言顺。况且……”

  怀淑面上掠过难色,似乎颇有些忌讳的住了口。

  萧衍望着他,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过于平静地说:“况且我已杀了自己的两个兄弟,只剩下一个不成气候的萧崵,谁又能来与我争呢?”

  他话中波澜不兴,却隐有深意。

  我将目光投到怀淑身上,他应是听懂了,垂下眼睫缄默不语。那方乌铜金面具安静地摆放在手边,他蓦然抬头却是来看我,我们的视线正对在一起,他的眸中有温隽波懿淌过,糅杂着许多缠黏难解的思绪,却又仿佛有一点通透清澈,能倒映出许多。

  这也许是一直存在并且极值得正视的问题,可我们或多或少地都在逃避。

  倏然间,怀淑伸手将面具拿起来戴着脸上,流水般浅淡地笑了笑:“并不会有什么人来跟你争,你是一个好皇帝,英明睿智,勤政爱民。大周的江山,天下的子民,需要一个这样的皇帝来振兴国祚、开创盛世。”

  语罢,他起身,撩起衣裾往外走了几步,想起什么道:“季康子身患绝症,已命不久矣。所以他才会动作这么快,近乎莽撞,陛下容不下他,可否一直囚禁直到死?”

  萧衍似乎轻松了许多,而一个季康子也并没有让他放在眼里,只是平淡地说:“大哥放心。”他掠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过几日我们便要回长安了,大哥可以柳居风的身份前去,我答应大哥的事情总会做到的。”

  厚重的乌金铜面具下,犹可见清舒温润的唇线勾起,有着浅薄的弧度。

  他转身看向我,道:“孝钰,你送我出去吧。”

  乍然被点名,我不由得从卧鼎上直起了身子,有些紧张地看向萧衍,轻轻摇曳的烛光影子在他眼中点亮了两簇明矢,他笑容微滞,但还是冲我缓缓地点了点头。

  孤月在天,彤云厚重的叠布在一起,令星辰绝迹。

  看着怀淑在幽暗夜色下的一袂平波衣衫,不知为何,回想起他当太子时主持祭典的场景,那时刺绣繁复的礼衣加身,朝官拥簇,华乐在畔,似乎只是昨天的事一样。

  “孝钰,这些日子你心里也不好过吧。”

  我将视线移开,觉得夜间有些凉,微微瑟缩,轻声说:“比起怀淑哥哥,我这点不好过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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