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口中说着“挺好的”,像是说服自己一般,笃定点了点头。
动作慢吞吞的,他驱使着“透”又升高一些,指尖凝着一道御风神行诀,迟迟不见施展。犹豫了会儿,他眼皮儿一垂,又嘟囔似地说着,“唯一令我难过的是,在你心里,我渐渐变的不再重要了啊……”
最后的“啊”字微不可闻,夜游看着他苦笑,毫不掩饰自己的颓然无力。
换成从前的“素和”,他大抵会说“少来恶心我”,现在的“素和”,神色却凝固住了,半响,讷讷地道:“渣龙,我……”
夜游恍若未闻,施展御风神行诀,“透”便破空而去,空留下一道弧形轨迹。
素和目望他远去的背影,微微张着嘴,笔挺的站在泥泞山路上,早已趋于稳定的心境,随着夜游方才那一连串的话,那抹苦笑,那个眼神,逐渐呈现崩塌之势。
他陷入深深的愧疚中。
慢慢的,眼白泛出几缕红丝。
他知道夜游改变了策略,似从前一般打亲qíng牌、卖可怜。
却也是肺腑之言,字字诛心。
夜游说错了么?
没有。
有些人,有些从前恪守的行事准则,在他心里的确渐渐变得不重要了。
素和踉踉跄跄的向前走了两步,jīng神恍恍惚惚。
忽而驻足,表qíng呆滞。
自己竭尽全力与天命抗争,不愿剃度修行,不愿青灯古佛,只选择成为素和。
可若是素和,他会无视夜游,算计夜游,执意唤醒小楼关于前世的记忆么?
答案昭然若揭。
自己如今这般自私的行径,同焚灯妄图成为三世佛便去伤天害理有区别么?
殊途同归,无非是“自私”的“目的”不同罢了。
终究都是为了成全自己,不惜伤害他人——还是自己珍而重之的人。
他是焚灯,从未变过。
执意留在人间,到底是在抗争什么?
素和的眼瞳愈发浑浊,周身气息凌乱,呈蛛网状散开。
气息所过之处,簇糙顷刻扬灰,碧树须臾枯萎,万物呈现一片衰败之象,而他浑然不觉。
……
远处,一双赤红皮靴踩过泥泞,慢慢向着素和靠近。
玉冠束发,红衣夺目,来人英姿勃发,正是西北星域盗匪之王,戚弃。
也是素和这一世,唯一与之拜过天地的妻子。
戚弃是跟着白灵珑来接一小点的,白灵珑折返法宝世界,她留了下来,始终不曾现身,一直暗中跟着素和。素和知道她的存在,没有点破,也没有排斥她。
“素和!”戚弃一展袖,凝起防护罩,顶着重重压力飞到他面前去,震声喝道,“稳住心神,你走火入魔了!”
随着她的话音,素和身躯一颤。
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平静无波,在这山间呈蛛网状蔓延的衰败之象戛然而止。
兀自平息片刻,素和道:“你终于肯现身了。”
“你语气似有不满。”戚弃挑了挑英挺的眉毛,她身形高挑,又做男装打扮,与素和对面而立,丝毫不输气场,“既不满,为何不将我赶走?”
“习惯了。”素和道,“从前在四宿,你就喜欢在暗中盯着我。”
“哦?你以为我‘喜欢’在‘暗中’盯着你?”这句硬邦邦的话,几乎是从戚弃牙齿fèng里蹦出来的,“我有什么办法,当年仙音门约战,将你输给了简小楼,答应此生不再纠缠你。我是愿赌服输,守着承诺,不然的话……”
以她戚弃的个xing,喜欢的人,打断了腿也要留在身边。
陈年往事,在素和浩瀚的记忆中宛如沧海一粟,如今旧事重提,那段屈rǔ岁月,他竟有些怀念,发自内心的莞尔一笑:“那你现在出来,岂不是违背了你的承诺?”
戚弃闭口许久,道:“当年简小楼不许我纠缠你,是为你好,如今我出来,也是为你好,我想,这不算违背承诺。”
素和默了默,道:“戚弃,你这份深qíng,我还不起。”
“还?有趣。”戚弃背起手,忽地笑了,“人世漫长,我养了条狗排解寂寞,闲暇时前去照看它一下,给它带几根ròu骨头,难道是想这条狗还我些什么?”
素和乍听之下变了变脸色,随后无奈笑道:“说的也是,我险些忘记你是戚弃,而非寻常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