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皇后/红颜依稀(169)

  任云雁被一众人簇拥着,半掺半扶地回至东院房内。身子刚挨着座位便即惊起,四下里环顾寻觅。众人知她心意,忙将小儿郎送至她怀中。温热的小身子甫一投入她的臂弯,已趁势向上攀援,蹭着她的脸,口中含混不清的喃喃道,“母,阿母……”

  两行泪水再度夺眶而出,任云雁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被揉碎,怀中小儿恰似心上滴血的朱砂烙印,如今有人要生生剪除这烙印,岂不比挖心剖腹还要令人难捱。

  她只顾搂紧幼子无声落泪,其状之哀令观者亦动容。过了许久,才有人狠心上前,欲接过孩子,一壁劝慰道,“娘娘先放下大哥儿来罢,看哥儿已有些困倦,还是让奴婢等先带哥儿回去歇息,晌午过后再给娘娘请安。”

  任云雁初时恍若未闻,半晌因搂得紧了,幼子大约觉得憋闷遂发出一声哭叫,至此她方醒过神来,更觉得那一声啼音有如锥刺,忙将孩子放下,柔声安慰道,“福哥儿不哭,母亲方才太过用力了。”

  孩童睁着秀逸的双目,似懂非懂的望向她,目光半是欢喜半是迷茫,只独独少了离别的悲伤。稚子毫不知情,并不会生出母子连心的痛楚,如此神情让任云雁蓦地里振奋了一刻——事情应该还有转圜,李锡琮承诺过她的,他会亲口对她解释,他也许尚有拒绝的办法。

  她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接二连三遣人前去催请,得到的回复却是王爷还在陪客,王爷正在送客,外间有人来访,王爷目下并不得空……焦灼企盼在敷衍冷漠的慢待下渐渐化为满是戾气的愤然。她步履慌乱的在房内疾行,忽然转过身便欲冲出门去。

  芜茵心下大惊,手足无措的拦在她身前,试图将她唤醒,“娘娘!您做什么去!”

  任云雁一把推开她,忍无可忍的发泄道,“我去找他,我去问个清楚,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闲心会客,福哥儿的事才是最紧要的。”

  身子被芜茵自后头抱住,但听她带着哭腔的声音低低回响,“娘娘,王爷这是避而不见,您还不明白么?这个时候了,您就是寻到王爷,他也是没有法子的啊。”

  任云雁霍然回首,惊惧道,“怎么会?他一定有办法的,他一定能阻止福哥儿进京,一定有的……”

  芜茵奈不住,疾声道,“娘娘,您还不醒醒!那是圣旨,方才已是当着阖府上下宣读过了,王爷也已接旨,您觉得还能想出什么法子来?难不成让王爷抗旨不遵么?”

  一语惊醒痴妄之人,任云雁身子骤然一松,呆立原地,良久才讷讷自语道,“是了,他不能抗旨,那是圣旨,任谁都不能。”

  她缓缓转身,神情黯然的走到榻边颓然坐倒。芜茵鼻中愈发酸楚,赶上前来,跪坐在她身畔,仰首殷切道,“娘娘千万要振作,与其想着怎生留住哥儿,不如好好想想如何打点行装,打点随哥儿上京之人,山高水远的总须那些人照顾好哥儿才是……他到底年纪太小了些……”

  芜茵垂泪不已,话亦说得断断续续。任云雁到底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内流转起一片惨伤。半日方才开口,幽幽道,“原来真的是山穷水尽了。”

  房内二人一跪一坐,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少顷,任云雁忽然摇首道,“我就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夺去我的福哥儿,为什么非要让他进京?”

  芜茵叹了叹,如同呓语般答道,“圣旨里说了,是为太后顾念宗室子弟。”

  任云雁缓缓颔首,无力道,“是太后,太后……”她忽然瞪圆双目,一把抓住芜茵,瞪视片刻,忽然不合时宜的大笑起来,“是太后,周太后!我明白了,我全明白了……”

  芜茵怔怔地望着面前有些癫狂的人,耳畔起伏着她凄厉的笑声,眼中却看见一行泪水自她脸颊缓缓滑下。

  窗棂下日影偏转,灿金色的光晕洒在四瓣海棠玉锁上,将上头镶嵌的蓝宝石映照得熠熠生辉。周元笙摩挲着手中玉锁,许久未曾开口说话。

  彩鸳斟茶奉至案上,看了一眼那巧夺天工的长命锁,亦不免叹道,“这是为福哥儿求的?您打算何时拿去给他?”

  周元笙沉默片刻,道,“待他上路之时罢。”彩鸳再叹道,“其实您心里还是惦念他的,单为他求了这个来,也是盼着他能平安顺遂的长大。”

  周元笙淡淡笑笑,摇首道,“这不是我为他求的,是他父亲特意请人,专为他做的。”

  彩鸳愣了愣,便不知该如何应答,再看周元笙,只觉得她眸光沉静,隐含悲悯。不由轻声道,“说起来,福哥儿和任侧妃也都是可怜人,娘娘预备去安抚那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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