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皇后/红颜依稀(194)

  这话想必他从不曾对人言说过,周元笙只觉得那最后一句,虽则轻描淡写,却比之前许多句加在一起,尤让人心惊胆寒。她随即记起,那时节他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

  周元笙下意识自背后抱紧他,贴在他背上,温言道,“幸而你已熬过来了,我信你,总有一日会兑现你的诺言,还一个海晏河清的盛世给这片天地,给万千黎民。”

  李锡琮微微侧首,看了她片刻,忽地在她面颊之上轻轻吻了一记,笑道,“诚心所愿,复当尽力。”似是略微振奋了些,又道,“其实也有一桩好处,见过了那样的场面,才会知道能活着,是有多好。”

  周元笙知道这话是出自真心,便微笑点头,因面颊贴在他背上,那两记颔首就变得像是在他身上蹭了蹭,隔着轻薄的春衫,她细软绵长,带着温度的呼吸竟好似能一点点渗入肌肤,浸入骨血。

  李锡琮笑了笑,仍是任由她搂着,重新拾起笔,写了两个字,回眸问道,“你今日怎么只管说起这个?原是有别的话罢?”

  周元笙略略抬头,道,“本来是想宽你的心,不成想却说成了这幅样子,倒好像是你在宽我的心了。”

  李锡琮和悦笑道,“你想如何宽慰我,现下说也不迟。”周元笙沉吟一阵,低声道,“我知道你近来在等太嫔的消息,你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其实心里是惦念担忧的,是不是?”

  她话才说完,便察觉李锡琮手上一窒,再望向纸上,那子字的一横竟被他一笔凝滞,其后斜斜的歪了出去。

  周元笙忙松开他,转到他身侧,却仍是握着他的手不放。见那纸上赫然写的是,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

  她于是伸手,握住了他握笔的手,笑笑道,“别太担心,你的人皆是稳妥之辈,定然能全力照顾好娘娘。要好生信他们,这是你教我的。”

  李锡琮只嗯了一声,仍是无话。周元笙沉思半晌,按着他的手,将那未完的古老诗句接着写了下去,待写到与子偕老,方停了下来。

  她侧头瞧着那两行字,缓缓道,“我要说的话,你替我写了一半,咱们共同续了一半,也就无非如此了。我们连死生之事都不怕,都要拼尽全力的做主,还有什么可畏惧的。”

  他终于转过身来,低下头望了她,良久,终将她轻轻地拥入怀,但听怀中人轻柔笑道,“无论前路如何,无论是否有不测,我总是陪着你的,永远不会放开手。”

  她说着,目光略略转向一旁。见那纸上留待的两句誓言,因承载着不同的笔力而变得有些繁复难言,既铿锵似金玉,又温雅若清风。不禁轻轻一笑,原本只是前人诉说战事离难的句子,却于这一刻忽然成就了他们,成全了接下来的彼此相依,也会成就不久之后的彼此守望。

  ☆、第86章 玉山倾崩

  前朝嫔御居住的寿安宫,历来是禁苑中难得清静的所在,这一日晨起,却被小儿咿呀学语的笑声,略显蹒跚的跑动声,惊扰得有了几分热闹气息。

  此宫苑中的太妃太嫔闲极无聊,听见有小儿欢笑,不免随手拿上一两件玩物,跑来西偏殿逗弄一番。初时众人兴致盎然,时候久了,便也渐生不耐烦,加之看着旁人的孩子总难免联想起自家的。可惜此番上京来的诸藩之子,除却李润梁一人,其余皆已到了或该开蒙,或该认真读书的年纪,平日里谁都没有大把闲暇来此处探访亲祖母。是以众人逗趣一阵,也就纷纷散了。

  如太嫔今日精神甚好,留孙儿用过午膳,又陪着哄睡了孩子,独自坐在榻边直看了许久。待到孙儿午睡醒来,又搂在怀中喂糖问话,絮絮叨叨不停。

  宫人只听得太嫔柔声柔气的问起,福哥儿喜欢金陵,还是喜欢北平?福哥儿想不想爹爹?以后就不走了罢,留在金陵一直陪着祖母可好?

  洛川郡王不过是个两岁的孩子,许多话尚且说不清楚,这些对白就变成了太嫔一个人的自问自答。宫人听得无趣,也便懒得再去关注这对祖孙如何相处,不过于廊下自行闲话开去。

  好容易日影西斜,一天眼看着就要过完。终于有人忍不住提醒太嫔,是时候送郡王回去了。众人于是看到,太嫔脸上忽然现出十分不舍的神情,将孩童搂在怀中许久,直到幼童忍不住轻轻挣扎,方才缓缓松开了手臂。

  如太嫔不顾宫人劝阻,罕见的将洛川郡王一直送至寿安宫门口。望着他登上步辇,冲着自己挥动小手。待内臣高声唱喝预备起驾,却听太嫔忽然出声道,“福哥儿,再给祖母笑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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