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262)

  裴谨没吭气,对方要求全数兵力退守,之后再将他困在家中,接下来一个晚上的时间,足够改朝换代天翻地覆的了,等明天太阳再升起时,京都只怕要换了新天地。

  再看那两个中了毒的至亲,他方才摸过脉息,什么毒他探查不出,但裴熠明显已身无半点气力,只是明面上瞧不出来什么端倪。

  偏巧此时梵先生又被困在宫里,无人施救,时机真是掐得再好不过!

  这一波又一波算计,他躲过了前头,却还是没能放防备住自家后院起火。

  见裴谨不说话,眼睛只看着薛氏和裴熠,裴诠愈发施施然道,“三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们没什么时间犹豫了。药效在六个时辰之内不会发作,发作起来那可是大罗金仙人都救不回来的。有些事当断则断。要说亲娘和亲侄子,和一枚虎符相比,哪头份量更重?”

  顿了顿,他再道,“王爷承诺绝不反攻倒算,你毕竟是对大燕有功之臣,过去的事一笔勾销,往后你还是堂堂正正的一品侯爷。”

  裴谨望着他,端起了一脸的莫测高深,其实是在掂量他的话——六个时辰,看裴诠那有恃无恐的德行,应该不会也不敢在这时点骗他。

  裴诠好似猜到他在想什么,连忙说道,“我哪敢骗你,你的人起手就能要了我的命。我活得再窝囊,也还不至于想死。公主殿下都答应了,事成之后让陛下册封我做她的驸马爷。”

  好像也不在乎什么小人得志嘴脸,他继续喋喋不休道,“听说这药是苗疆进上来的,不知用的什么巫术,就是梵先生也难在六个时辰内配出解药来。如今解药并不在我手上,但只要你的人退出城外,那头解药立马送到。如果你非要杀我,那咱们一家几口就同时上路,我是没话好说的,可孝哥儿才多大啊?连外头世界什么样都没来得及见,不是太亏得慌?你好歹也该替二弟唯一的独苗想想。”

  一直没吭声的薛氏闻言,蓦然冷冷道,“你的亲卫守在外头,不拿下这个罪大恶极之人还等什么?你平日里就是这么带兵打仗的?”

  话音明显中气不足,这厢裴熠也听明白了,泪花嚼在眼眶里,颤声道,“三叔有要紧的事做,不能因为我们误了那些大事,当断则断,三叔你快下令吧。”

  人质个个视死如归,听得裴诠眼角抽搐,“还都不怕死了?你们知道那是怎么个死法么?这药里加了一味马钱子,要说死状可是不大体面。”

  “人都有一死,三郎,要不是我咬不动舌头,定然不会允许这一幕发生。”薛氏目光幽幽,气息不稳的道,“我有对你不住的地方,现在只希望你能够成就一番事业。你只须想想我曾经对你的苛责,对你的酷狠……你并不欠我什么,把孝哥儿留给我就伴很好,来世我们还可以再续祖孙缘分。”

  平静的腔调,平静的口吻,然而一句是一句,随着话音不徐不缓地砸在了裴谨的心上。

  他看着薛氏说这番话,也看见了她眼里隐隐有光,虽然不够脉脉柔qíng,却在此时此刻,仿佛有了一点温暖。她还是在乎他的,愿意牺牲自己去成全他,又或者,她原本就是爱他的?

  多年以来,母亲对他的“期望”就像一根紧箍咒,牢牢缠缚在他身上,直到今日依然没能解下来。现在机会摆在眼前了,只消他一句话,让外头那群亲卫冲进来,或是gān脆自己抬抬胳膊,这一世的孽缘就能从此了断了吧。

  然而,他能解脱么?

  为将者临阵退缩,忽然间割舍不下感qíng,这在以前是绝不可想的,何况在来时路上,裴谨也曾暗暗告诫过自己,绝不能感qíng用事。

  只可惜人不是机器,做不到jīng准测量qíng感qíng绪,他一闪念记起了那双眼睛里的温度,那是很久以前母亲来探病时,还有他更年幼时,曾经在薛氏身上感受过的。

  曾经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被这点似曾相识勾起来,心头负累便在隔空相望间,生死相依时,一点点消弭,慢慢灰飞烟灭,那些经年积累的怨怼,渐渐被奇迹般地,稀释成了一缕看不见的青烟。

  裴诠等得急躁,禁不住对薛氏怒目相向道,“装什么大义凛然,太太一贯蛇蝎心肠,旁的不说,欠我的难道不用还么?我从小被你刻意养歪,之后由你做主娶进来一个病秧子女人,好容易有了孩子又被你下药弄掉,打量我都不知道?为了你那个痨病鬼儿子,狠心把我唯一的孩子弄掉,杀人莫非不需要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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