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151)

  此刻是秦家上下二百多人性命攸关之际,他岂能顾得上是否被他人窃笑。念及此,我心中黯然,却还是行至她身畔轻声劝慰,“您不能总是避而不见,如此,来日恐更难相见。臣去请王爷进来,陛下和王爷恳切谈一谈罢。”

  她眉间含忧,问着,“你觉得他会理解我么?会和我,和好如初,像从前一样?哪怕没有喜欢,也能假装一切如常的生活下去?”

  我霎时无语,同样的问题我也曾问过自己,若我是秦启南,是否能原谅这个屠我全族的结发妻子。

  我的答案是,多半不能,至少我无法和她平静的相处,再过一种自欺欺人,粉饰太平的生活。

  暖阁中一片寂静,令殿外陡然扬起的声音更显突兀,他再度喊道,“你不用害怕,我根本就不是来求你放过秦氏,你的诏命已经下了,覆水难收。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何不将我一道赐死?我也姓秦!你说的谋反大罪,我也有参与。李徽赢,你赐死我罢,我等你下这个旨意。”

  她闻言大怒,猛地将案上的书籍纸张推到地下,犹自不解气的大口喘息着,一壁寻找着还有什么东西能令她发泄此刻的情绪。

  我俯身一本一本的去拾取,这期间仍有源源不断的文房之物被抛掷在地,幸而地上铺着厚厚的地锦,那些玉制的镇纸和紫金石砚台才不会被摔的粉碎。

  “别捡了。”她猝然喝止我,令我手中的动作一僵。我有些无奈的看着地,不知是否该继续。

  她许久未说话,再开口时声音已温和多了,“起来罢,一会儿自有人收拾。你还没回答,朕刚才的问题呢。”

  我依言起身,对她据实以告,“臣不是王爷,无法猜测他的想法,所以臣没办法回答陛下的问题。”

  她向我伸出手,如今她已经很习惯做这个动作了,尤其在她想要得到安慰之时。我顺从的将她的手握住,亦希望这个简答的动作能带给她一些力量和温度。

  “他不会的,”她摇头轻笑了,“也不能怪他,若是朕,也不会原谅杀了自己父亲和弟弟之人,何况这个人对自己还没有一丝真心。但是朕也不能杀他,他是蕴宪和蕴宜的父亲!可惜,国朝的公主和女皇都是不能改嫁的,这个律法不好,朕应该废了这条。”说到最后她面露嘲讽的苦笑。

  忽然间秦启南的声音又再响起,“你就算不杀我,也可以下旨与我和离。我们不可能在做夫妻这样生活下去。我请你即可下旨,我就在这里等这道旨意。”

  她没有再动怒,挑了挑眉毛,露出和此时状况非常不相符的调笑之态,“你看,朕说对了罢。国朝可还没出现过一个和离的皇帝或者公主呢。为什么不叫朕废了他?他还是那般高傲,即便此刻也是如此。”

  我觉得让秦启南这般在殿外一阵阵的高声叫喊实在不妥,遂提议道,“陛下真的不见王爷么?那么臣去请王爷离开可好?”

  “你?他每次见了你都像乌眼儿鸡似的,怎么会听你的话?”她嗤笑道。

  我酝酿该如何说出那个想法,沉吟片刻,我回答,“臣觉得王爷应该很想见父亲最后一面。陛下可否容臣告知王爷,然后准他去诏狱做最后的探望。”

  她似乎有些意外,想了想,最后点着头说道,“把赐死的诏命一道给他看看罢。”

  我欠身遵命,捧了诏书退出暖阁,即将转身的一瞬,她叮嘱道,“元承小心些,他这会儿脾气不好,你只和他说几句话便回来。”

  殿门开启时,我分明看到秦启南脸上的期待之色,然后,还是令他深深的失望了。他看到的只有我,一个他厌恶已久的人。

  我对他躬身行礼,手捧了诏书递至他面前,恭敬道,“王爷见谅,陛下此刻头风发作,实在无法见您。陛下的意思是,请王爷和宣旨内侍一道前往诏狱,去见秦大人。”

  他冷冷的扫过明黄色的诏书,并没有看的意思,森然发问,“就是今日么?”

  我垂目,颌首答是。他猛地吸了一口气,我看到他袖中双手已紧握成拳。

  他全然不看我一眼,注目前方道,“好,我去见父亲,最后一面。可是你告诉她,我明日还会来,她早晚得见我。如果真的那么厌烦,就请她快些下旨和离,如果她不愿意的话,废黜了我也无所谓。”说完他立即转身,没有一丝留恋。

  恰在此时,有司礼监负责传这道旨意的少监前来请旨,他手中捧了一个托盘,盘中之物在我看来尚且刺目,何况一旁的秦启南。皆因那上面所放的是两样东西,一杯鸩酒,一卷白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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