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222)

  我看着白玉,清晰的对她说,“我要回去,帮我,找一辆车,我现在就回去。”

  “不行!你现在的身体怎么走得了那么远的路?外头雪那么大,官道上都封了……”

  她还在说,我已站起来,朝门外走去,她一把拉住我,又气又恨,“你,你现在回去有用么?人都不在了,何况你又没有旨意……”

  我挣脱她,继续往前走。旨意,这不重要,就算是死,也不能再让我感到恐惧。

  “元承!”她凄厉的叫着我,还是令我停住了脚步,她挽着我的手臂,哀戚道,“你就算要走,我陪着你。可是,你不能这样出去,你得……换上丧服。”

  我浑身一颤,她手里一团惨白的物事再度刺痛了我,我转过头不看它,只对她沉默的点了点头。

  上一次穿丧服,已是二十二年前的事了,那是为先帝。我猛然间记起她临终前,颤抖的指向我的手指,她最后的恨意……其实我早就是个该死之人了,她欺骗了母亲,留住了我的性命,留了二十二年,现在该是我还这笔欠债的时候了,还给她,还给先帝,还给所有恨我入骨的人。

  “白玉,今天是第几天了?”我问。

  她明白我的意思,叹气道,“第七天了,你昏迷了五天,只能靠喂些汤水给你,你看看你自己,瘦得都脱相了。”

  我不想看,但我要去见她,她一定不想我那么狼狈,她一直喜欢我清爽干净的样子。我对白玉说,我想吃饭,还想沐浴。她皱眉听着,然后笑了,那是有一丝怨气,几许伤感,十分无奈的笑容。

  她做得尽是清淡之物,我此刻也只能吃得下这些。我把自己清洁干净,换上那件丧服,再次求恳她,帮我去雇好车,我一定要回去。

  “那好,我略微收拾一下东西。”她绝决地说。

  我拉住她,摆首,“我自己回去,你,在这儿好好等我就是了。”

  “周元承,你撒谎都不眨眼么?”她一把甩开我,“我拦不住你,你也一样拦不住我!”

  我们都有自己的坚持,诚如她所说,我们都是痴心之人。我不再多言,任由她去准备。

  一阵砸门声远远传来,她有些惊恐的看了看我。我心里一跳,然后扶着她尽量快步走去了前厅。

  门开的一瞬,涌进来一群身披白甲的侍卫,迅速包围了整个院落,长春宫的内侍总管邓妥疾步行至我面前,面无表情的对我说,有旨意,接旨罢。

  我漠然跪下,听他用冰冷的声音宣读新帝的圣旨,周元承欺君蠹国,罪恶深重,本当显戮。念系皇妣付托,效劳日久,故革去其奉御职,着司礼监将其押解回京,再行审讯,其家产一律抄没……

  我伏地聆听,心头竟然飘过一丝窃喜,看来我即刻就要踏上归程了,我竟有些感谢新帝在此际想起清算我这个人,为此我真应该对她说声,谢陛下隆恩。

  我无声的笑了出来。邓妥挥手示意侍卫们从速抄检,冷冷一顾我道,“请罢,车马已在门外等候你了。”

  我颌首,转向扶着我的白玉,凝视她满脸的泪水,努力伸出手去为她擦拭,“走罢,收拾你的东西,去找阿升,他会安顿好你的。你可以回故乡,也可以在江南寻一处小院子安稳的生活。从今往后,你是自由的了。”

  “我不去,我说过要陪你的,我和你一道回去……”她哭得泣不成声,闻之令人肝肠寸断。

  邓妥不耐的看了一眼,上前两步伸手欲拉开白玉,一面说道,“有完没完,耽搁了圣旨,你担得起么?要走就一块走,省着还得费事再抓你一回。”

  我拂开他的手,将白玉揽在身后,“总管大人,圣旨里只说拿我,我自会遵从,请你不要为难旁人。”

  邓妥微一愣,目光忽然越过我,看向我身后,阴鸷的笑了出来,他对着院中的侍卫吩咐道,“去准备个火盆,就地把那些东西都焚了,一个都不能留。”

  闻言,我转头看向身后,一群侍卫抱着一沓纸张画卷,一摞摞的扔在地上堆在一处,有人已去找了个铜盆,预备点火折焚烧。

  那是我这些年写过的诗词,画过的画,还有文章,字帖……我霍然转首,不禁怒视邓妥。

  他几近欣赏的看着我的表情,冷笑道,“这是陛下口谕,凡是你写的东西,画的画,一个字一个影都不能留,全都得清干净。”

  伴随着一阵万箭穿心的撕裂感,我的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胸口又是一阵翻涌。我大口的喘息着,不得已半靠在白玉身上。

上一篇:论如何躲闪剧 下一篇:颠倒众生[快穿]

篆文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