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47)

  我略微抬起头,看着杨楠,他鄙夷的目光让我心中一颤,我向他走近些,艰难的开口说着,“杨楠,我,绝没有害你们的意思,我只是想,能够帮你们一些……”

  “少说些废话了,你们这群宦官最会装腔作势哄骗人心,父亲说的没错,你知道你这样叫什么么?”

  他斜眯着眼睛瞥着我,缓缓张口一字一顿的道,“静言庸违,象恭滔天。”

  我倒吸了一口气,那是尚书尧典里的话,意思是专指那些花言巧语,面目伪善,表面恭敬实则包藏祸心之人。

  我心里难过,已不再想做任何解释了。

  杨楠将我的沉默当作是默认,他跨步到我面前,做了一个我此生都难忘的动作,吐了一口唾液淬在了我脸上。

  “楠哥儿!”杨夫人高声喝止了杨楠,她疾步走到我身边,对着我福身,她的声音冰冷而充满敌意,“周掌印,妾身和犬子此前不知这是您的宅邸,误住了这么久,多有打扰之处,请您包涵。我们即刻就搬出贵府,从今往后不敢劳动掌印挂怀我们母子之事,我们与掌印此生最好都不要再相见。”

  我垂首沉默的点着头,心头空洞无依,亦只能独立西风下,任唾面自干。

  过了不知多久,阿升走到我面前,低低的叫着我,他的眼中充满了泪水,我很想对他说些安慰的话,可我连自己都无法安慰,笑容凄然

  第四十四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二)

  我尚需回到西暖阁中向陛下禀明今日所办之事,可她在听完我的话之后却长久的沉默,不发一言。

  我思量着自己所奏报之事并无不妥,心下茫然,她这般对我让我想起了第一次在重华宫拜谢她时,所遭遇的难堪和无助。

  正当我努力想着如何打破沉默时,她搁下批阅奏疏的朱笔,问道,“今日除了经厂,你还去了哪里?”

  从她的声音里我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这个问题本身足可以令我浑身一紧。

  我知道自己不能欺骗她,也猜到她一早便都知晓了,现在这样问只是在考量我此刻是否会如实回答,我定了定心神,答道,“臣去了自己的宅子。”

  她将身子半靠在椅背上,继续问道,“你不是不愿意置办产业么?何时想通了的?”

  我喉头发紧,吞咽困难,勉力吸气回道,“臣因为遇见了故人之子,所以才想通的。”

  “故人?”她拉长了声音,飘渺而轻柔,“杨湛何时成了你的故人?你和他有旧么?”

  她果然都知道了,我无须再掩饰,“臣与杨湛不是故交,但臣曾为他求过情,亦曾亲耳聆听陛下对他的惩处之意,所以臣在心底冒昧的将他视为故人。”

  “你也知道自己冒昧了,如今可知道别人是怎么看你的了?”

  她的话勾起我心中的伤疤,面上那处被唾液唾弃过的皮肤也开始收紧,“是,臣知道了。”我低声答着。

  “那你又知不知道朕会如何看你,如何对你?”

  我轻声道,“陛下对很臣很失望,臣应该接受陛下的处罚,无论何种形式。”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良久的沉默。

  我站在她身后一步的位置,看着她松松挽就得堕马髻以一个美好的弧度半垂下来,发髻中插着一根玉蝴蝶纹步摇,那蝴蝶好似随时要振翅高飞。

  终于蝴蝶的翅膀轻轻的抖动了一下,她开口说道,“朕拿你当做心腹,你拿朕当做什么?”

  我怆然无言,心中溢满对她的愧疚,我尽量平静的说着,“对于臣来说,您是君主,是臣一生要尽心服侍的人,是恩人,是臣发誓效忠也一定会效忠的人。”

  “可你并知道忠心的意义。你现在在做的事就是在伤朕的心。你以为朕会不知道?你能瞒得住?你可曾想过被朕知晓的后果,还是觉得朕一直对你太过纵容了?

  朕从未怀疑过你的忠诚,否则你现在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和朕讲话了。但朕不能容忍你对敌人的宽容,你数次犯了这条却始终没有省悟。

  你以为你的同情怜悯会得到敌人的原谅么?天下间有多少值得同情之人,你周元承一己之力又能帮的了多少?”

  我羞愧难当,颌首道,“是,臣现在明白了……”

  她挥手打断我,“你不明白!以你一人之力根本做不了什么,但你却拥有全天下最大的靠山!你只有背靠朕,才能有力量去实现你心中所想,帮助你想要帮助之人,让唾弃你轻视你的人不敢再当面侮辱你。这才是你真正需要明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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