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58)

  我蓦地想起自己来到扬州之后,每日最快乐的事便是晚间独自一人在灯下写着给她的奏疏,我会凝神运笔细致工整的写每一句请圣躬安,会在奏疏发出去之后暗自期盼她能早日看到,也会在每个黄昏和清晨期望着能收到她的消息,哪怕仅仅是指令我完成某件具体的事。

  我会在闲下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想象她此刻在做什么,也会担心她是否为政事操劳不悦,甚至还会偷偷的幻想她也许在某一刻也会想起我……

  这便是思念吧,而思念的根源,也许就是白玉说的,喜欢。

  第四十九章 只盼短书来解意

  “大人,外头又来了一群盐商要见您,今儿还是不见?”

  我很同情阿升,他每日都要不胜其烦的替我打发掉来访的人。我冲他鼓励的笑笑,“辛苦阿升了,今天还是不见,晌午后咱们出去拜访一个故人可好?”

  他有了兴趣,挑眉想了一会儿,说道,“我知道了,是不是那个沈继?在米市胡同您请他吃饭的那个?”

  我点头道是,他面有难色的道,“可是门口围了那么多盐商,您一个都不见,不怕得罪人么?”

  我沉吟片刻,云淡风轻的笑着说道,“阿升不是常说我是钦差么?岂有钦差怕得罪人的。我不能面面俱到,就许我也任性一回吧。”

  他双眼发亮,有些兴奋的看着我,也许是因为我难得这般态度说话吧。

  我换了常服,阿升则扮做书童模样,两人策马过太平桥来道沈继在扬州的住所。行至大门处,我抬眼望去,门上匾额俱无,门前空旷干净,倒是简素的看不出这是新科的二甲进士宅邸。

  阿升上前叩门,开门的是一位年轻后生,想来就是段洵口中所说的沈继唯一的仆人。

  我虽未着官服,但毕竟是为公事来访,便递上了名帖,报了司礼监周元承之名。此时我的名号在扬州府早已是街知巷闻,那名年轻仆人上下打量了我,似有点不相信的问道,“您?就是来扬州府督盐政的钦差周大人?”

  我颌首称是,见他还侧头看着我,便含笑为他释疑,“确是在下,请转告学政,在下仅以司礼监周元承的身份拜谒他,不是钦差周元承。”

  他狐疑中带了几分惊讶,匆匆进去通禀。过了许久,他缓缓走出来,手中拿了我的名帖,双手奉于我,低声道,“我家老爷说了,他不认得您,外臣不敢贸然见内廷中官,请您回去吧。”

  我微微有些错愕,我已说明自己不以钦差身份来访,但即便是司礼监掌印的名号也不至断然为人所拒,沈继这个人还真是特立独行。

  我与阿升对视一眼,心中忽然有了主意,我对那年轻仆从说道,“麻烦再为我通传一声,就说米市胡同的周承来访,乞沈先生能不吝赐见。”

  “您?”他更为疑惑,见我诚恳的望着他,只得再次进去为我通报。

  “先生,这沈继架子可是够大的,您的名头竟然还请不动他一个小学政?”阿升这些日子见惯了扬州府大小官吏对我的奉承,此刻已有几分不满。

  我想借此告诉他一些道理,“阿升,宦臣在外行走,所遇无非两类人,一种是你近日常见的对我们曲意奉承卑躬屈膝者,另一种是不屑与我们结交唯恐避之不急者,如同此地的沈继,或者京城的赵循。前者是对我们有所图几乎丧尽文人风骨,虽然态度客气,可是你愿意长此和他们打交道么?”

  他撇嘴摇头道,“当然不愿意,那些人的嘴脸看多了令人倒胃口,简直比内廷中那些巴结来事儿的内侍都不如。”他咬着嘴唇顿了一下,不甘的说道,“可是,至少那些人还尊重咱们呀,赵循那个老头对咱们正眼都不瞧一眼,简直太看不起人了。”

  我摆首,有些不忍的告诉他这个事实,“赵循是将轻视写在脸上,似段洵他们则是把对我们的看不起藏于心中。既然殊途同归,你还会觉得巧言令色比嗤之以鼻更好些么?”

  “大人的意思是,没有人真正瞧得起我们?”他沮丧的问。

  我心中一闪而过了一阵酸楚,随即看着他真诚的说道,“若要旁人看得起我们,首先要我们自身立的住,绝不能做他们眼里奸佞无德肆意妄为的宦者。”

  他若有所思,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年轻仆从此时从内院走了出来,对我充满歉意地道,“对不住,老爷说他与您萍水相逢并无深交,不便相见。”他捧了一锭银子在手上,递至我面前,“这是我家老爷说还给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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