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臣记(75)

  我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我自我安慰着,虽然秦启南不喜欢我,可也不至于对我有误会。倘若他真的因此不高兴,我随后再向他诚恳的解释也就是了。

  中秋那日,宫中例行举办宫筵,宴请宾客为皇室成员勋戚王公,因并无外臣,所以亦可称之为家宴。

  宴席过半,众人饮酒观看歌舞,一面举头赏月。我立于陛下身侧却见她浅酌几口杯中酒,也不抬头,神情有几分落寞寂寥,便俯身低声问她是否身体不适。

  她冲我点头道,“朕有些头疼,你陪朕回宫去吧。”她于是吩咐秦启南留下陪着宾客,在众人的恭送声中搭了我的手起驾回了养心殿。

  她近来已习惯每晚让我为她梳理长发之后再安寝,今夜她依旧做如此要求。

  “陛下头痛的厉害么?是否需要臣去请御医来?”我见她深深蹙眉,遂问道。

  她低眉叹气,“朕是心里不痛快。你听到今日阖宫陛见的时候,齐王他们对朕说的那些话了。”

  我幡然想到,今日中秋宴席开始前,几位皇室勋贵不约而同地劝陛下早日诞下皇嗣以延帝祚。

  我在心中深深叹息,亦只能含笑安慰道,“这大概是举国上下都会期盼的事,陛下何必因此不快呢?”

  她嗤之以鼻,含着怨气道,“朕才大婚不到一年,他们就急成这样!这话是谁授意他们说的,朕心里清楚!他们就那般等不急了么?”

  她骤然回转身,急切的看着我,“朕尚且年轻,不想要孩子,朕根本不想生下皇嗣。元承,你告诉朕,他们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有了秦家骨血的孩子,他们就可以更加肆无忌惮,甚至可以扶植朕的孩子来对付朕?”

  我不知道她竟有这样深刻的不安全感,我心下伤痛,轻柔的扶了她的肩膀,平静和顺的对她说,“不会的,皇嗣始终是您的骨肉。您可以不相信秦家,但是您应该相信自己的孩子。绵延帝祚是您身为皇帝的职责之一,不可避免。

  您可以亲自培养皇嗣,把未来的殿下培养成符合您心意的继承人。陛下不能因猜忌而逃避您身上的责任。臣亦相信王爷是真心爱重陛下的,他一定希望能和您夫妻和睦,妇唱夫随,共育未来的国君。”

  她摆首,幽幽的道,“你说秦启南很爱重朕?自大婚之后,他对朕要求越来越多,你不知道,他甚至还想介入朝政。朕知道他空负了一身的才学无法施展,皆是因为做了朕的丈夫。可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也是秦家一早就替他规划好的。朕并没逼他。可惜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并不真的那么适合这个位置。”

  我眼前浮现了那日秦启南离去时看向她的眼神,我恳切的告诉她,“王爷的抱负,臣尚可以理解,相信陛下更能体会和宽容他。至于他对您的情感,臣作为一个外人亦有机会可以亲眼看到,感受到。

  那日臣之所以追了出去想对王爷解释您的喜好,正是因为感受到他眼中对您的拳拳关爱和珍惜之情。臣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陛下不如尝试去信任王爷,即使出现最坏的情况,王爷未使不会在您和家族之间,选择您。”

  她垂目听着,良久无语,眉头却渐渐展开了,我知道她将我的话听了进去。

  过了一会,她抬首凝视我,目光深沉,“朕可不会全信你的话,你总能看出别人的好处,却忽略别人的恶意。这是你最让朕不能放心的地方。”

  我没想到这个话题会兜转到了我身上,无奈的笑道,“臣说过会努力改变,直到让陛下放心。陛下得给臣一些时间。在臣未能改好之前,您可以尽量把这点看作是臣的优点,当您对某个人不满意的时候,可以找臣来给您说说他的好处,也许您的心里也会平衡一些。”

  我认真的说着,却引来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扬眉娇斥道,“倒挺会一本正经的说些废话引朕发笑。朕看你是很难改了。”

  我垂目浅笑,她径自盯着我的脸,忽然柔声道,“如今也只有你才会跟朕说这些话了。朕有的时候也会觉得你很可惜,若你不是内侍,也许会变成朕很器重的朝臣,青史留名。”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说。我心头忽然浮上一层苦涩感,有些百感交集,只好沉默不语。

  可能是我微蹙的眉尖让她忽然产生了怜意,她做了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的举动,她伸出纤弱莹白的手将我手中的乌木发梳拿掉,紧接着抓住了我的手。

  我几近惊慌失措的看着她,她却平静的如同只是握紧自己双手一般,她扣紧我的十指,声音低柔徘徊,“你的这双手,会写好看的字,做旖旎的词,画精致的工笔,会挽弓骑马,还会为朕梳发。元承,你会的可真多,还有什么是朕现在还不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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