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共我饮长风(149)
这个世界上的事,说到底,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但不管刮的是什么风,只要顺风而行,便能一切顺遂。
就算眼下chuī的这阵风与所行之路相悖,也是无妨。
风向是会变的。
尤其是民间风向。
不过片刻的时间,燕煦捏着茶杯,脸上yīn郁的神色尽数转为晴天,好像刚才的杀气犹疑全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公子这茶,泡的不错。”
慕容淮看着燕煦,对方明明在笑,但他给慕容淮的感觉却极其危险,宛如一把开了锋的刀,不,他就是刀的锋芒,破开了自己的心脏,在内中生根发芽,而自己却只能仍由他鸠占鹊巢。
慕容淮轻声一叹。
燕煦闻之侧目,以眼神表示疑问。
“殿下喜欢就好。”
一句话,慕容淮说的情深意切,话尾甚至还带了一点惆怅般的叹息,似是无奈,又好似包容。
☆、别离
燕昱离开东都的那一日,放晴了数日的天,忽然又下起了雨,漫天雨水不止,绵绵yīn雨从昨天夜里就开始下起,洋洋洒洒,已飘了整整一夜。
京郊,杨柳青绿。
正是依依别离时。
柳条垂地,随风摇曳,再经雨水洗礼,于一片青绿中呈现出一种泼墨写意的黑。
为这场京郊伤别再添上一份古韵。
一仆从撑着伞立于燕昱身后,萧瑟冷风chuī彻十里长亭,燕昱举目,最后在深深地望了皇城一眼,旋即不再留恋,转身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将他带往了他的出生以及将来的埋骨之地,那些触目伤怀的日子,随着古道西风,被尽数留在身后。
高耸的城墙上,有两道人影默然静立。
良久,其中一人开口问道:“我是否徇私了?”
另一人答道:“永世逐出皇城,终身不得踏出江浙一步,这也算徇私吗?”
细雨婆娑,乱风微凉,燕辰注视着车队奔驰的方向,陷入了沉思。
站他身侧的姚凌云,执伞静立,不言语,不催促,极目看远山含翠,烟雨茫茫。
伞面很宽,足够遮下两个成年人,紫竹制成的伞骨在微雨的浸晕下,散发着淡雅的竹香。
隔了很久,燕辰再问道:“那我又是否无情了?”
姚凌云摇了摇头:“弑兄杀弟,yīn谋图反,能保得一命,已是大幸,何来无情之说?”
又是一个问句。
反问过后,二人再度陷入到一片静默之中。
一会儿,亦或是好长一会儿之后,姚凌云转头看向燕辰,他的目色比经雨水氤氲后的chūn色还要更加深邃三分。
“国法在前,岂容私情可言,若否,法何存,民何归?可若全然摒弃了私人情感,那人又何以为人?”姚凌云的神色,严肃又不失温和,一只手探出扶在燕辰的肩上,同时放缓了声线,侃侃说着,“国法与人情,这二者间的平衡,本就难以兼顾,究竟要如何准确权衡,这正是对王者智慧最大的考验,也是你将来该用一生去研究的课题。”
燕辰闻言先是一怔,细一思索,不由笑了起来,转头与姚凌云对视,说道:“你说得对,孤或有不足之处,但索性还有时间,以后亦劳烦爱卿从旁指点。”
听闻此言,知道对方已算放下,姚凌云也跟着笑了起来:“好说好说。”
二人相顾一笑。
燕辰转回头,静静注视着远去的马车,一点点缓缓消失在视线范围的之内。
告别悲伤,辞别远去的兄弟,燕辰收拾好心情后,转过身来,并起手接下姚凌云手上的雨伞,道:“回吧。”
姚凌云点了点头,顺势递出伞柄收手。
二人并肩走下城楼。
甫一跨下城楼,姚凌云目光一亮,突然兴致勃勃道:“你很久没在东都内走动了吧,左右都出来了,我们逛逛去吧。”
说完,也不等燕辰回答,便直接拉着他向玲珑街方向走去。
燕辰也不拦阻,撑着伞,随着对方地拉拽跨出脚步,摇头失笑。
松声如涛,夜雨凄凉,宁静的四皇子府邸,突现不速之客。
拉下头顶的披风帽子,宁贵妃娇若梨花的面庞出现在燕煦的视线之内,眉目盈盈,她的眼中仿有山水迷离。
燕煦面露诧异。
短暂的惊讶过后,燕煦跨步上前,帮着宁贵妃接下手中披风,递给一旁的侍从,牵引着对方落座,并抬手拿过于庆源递上的热茶,亲手奉给对方,有些欣喜又带点埋怨道:“娘亲,外头下着这么大的雨,您怎会在这时突然出宫?着凉了可怎么办?”
宁贵妃接过茶水放下,凝目看着燕煦,对方乖巧恭谨,体贴入微,眉宇间蕴着一股清雅贵气,颇令观者心生喜爱,这是她的孩子啊,想到此,宁贵妃内心不由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