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间(22)
虽然这么想,但当慕祁第二次伸过手来之时,楚子衿却是乖乖的没有反抗。
慕祁眉间的紧张这才烟消云散。
在椒房殿后院中一路穿花拂柳,慕祁都一直拉着楚子衿的手。走的路多了,且慕祁不知抽了什么疯走个不停,楚子衿便有些吃不消了。
疼,疼得要命。
走着走着,楚子衿慢慢地停了下来。
慕祁忽然被人用手拉了拉。
他转过身来,却见楚子衿面色苍白地欲要蹲下身去。
后来,太医为楚子衿诊脉开方时,屡次用责怪的眼神看向慕祁。太医不是别人,正是楚云的姐姐楚问。
“你下手也太不知轻重了些。子衿身子弱,你就这般折腾?”
楚子衿红了脸,埋头进了被子。
慕祁垂着头,“是我之错。”
楚问道,“凡是与你有关之事,我们子衿就没讨要到什么好处。”
这句话说得当真是不客气极了。但幸好,慕祁并没有动怒,只是乖巧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受着训斥。
这一幕让楚子衿想到了以前,他们两个人在楚府一起长大的时候,当闯了祸的时候,父亲要发怒之时,慕祁也是这般乖乖听训的模样。只是时过境迁,训斥的人由当年的楚云换成了如今的楚问。
慕祁告诉他,当一个人要训斥你的时候,如果那人是你要尊敬的人或是长辈,一定千万不要和他顶嘴,硬碰硬更是自讨苦吃。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全盘接受。倒不是一昧认同对方一怒之下的“侃侃而谈”或“大发牢骚”,而是坚守自己的原则,选择性地听一些,忘一些。
所以——楚子衿心底的一方冰湖一瞬消融,无论是父亲还是姑姑都是慕祁眼里值得尊敬的人吗?
楚子衿又忍不住想,这个自三岁被封为太子开始,就不遗余力地练习不动声色的人,一直坚持至今的原则是什么,选择性听的东西是哪些,遗忘的又是哪些?
一连十日,皇城里都太平的有些不像话。
直到第十一日,楚子衿被一众重臣邀到金銮殿,官服衣摆一起一落,跨过那门槛之时,才恍然发觉: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所谓事事过于如常必有妖。
那人立于大殿深处,因为逆着光神色瞧不太清,但神色无疑闪烁着欢愉之态。
楚子衿竭力压下惴惴不安的胡思乱想,举起双手于面前持平,恭恭敬敬施了一礼。
“下官拜见安阳王。”字字掷地有声。
一旁谄媚的汤温大人眯着眼笑,温和道,“错啦。不是安阳王,是陛下……”
楚子衿蓦地捏紧了腰间系着的白布条,家已亡,国之将破……
那人始终背对着他,一言不发。楚子衿却从这沉默中,读出了默认许可的意味。
盛安公公捧着一道圣旨——暂时还不能称之为圣旨,因为没有盖印,喜气洋洋地走到楚子衿面前,道,“请楚大人落印。”
落印?楚子衿才终于恍惚记起了自己的职责所在,他将视线从那写满了冠冕堂皇的绢帛上移开,桃花眼里一池萍碎,投向那人身上——
是龙袍啊。
是那人要称帝,坐拥这皇位啊。
这还是他所认识的慕祁吗?明明……从前,他从未透漏出被革去太子之位的不甘。
他说过,他不想要那个位置的。
可如今呢……如今这番作为又是为何?
难不成狼子野心只是尘封多年,于今日才终于破土而出,遮天蔽日吗?
楚子衿不信。
楚子衿肩背挺直,目不斜视,“印,不落。”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一瞬,议论纷纷。
一个道,“楚大人脑子里塞的是什么?他难道看不清如今的形式吗?先帝陛下已经故去,小太子又生死未卜,除了立拥兵自重的安阳王,还有其他抉择吗?”
“他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迂腐。‘君子’二字便能将他们这种人束手束脚地囚禁一生,哼。”
“君子?哼,哪有活命重要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什么文人风骨……满朝文武,除了不在朝堂的丞相大人,哪个文官站在楚子衿身边?除了那一个硬骨头,其他的,还不都是无骨的攀附之物,拼了命地向上爬,竭力找个不会倒靠得住的靠山!”
“此言差矣!我等虽是文人,也有一腔报国之志!”
“呦,一腔报国之志?刘大人,刘尚书。你的报国之志呢,我怎么从来没看见过啊?你所谓的报国之志,就是辗转过唇红齿白的唾沫星吗!”
“周大人,你休要血口喷人!哼,说我只知道耍嘴皮子,你呢?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国破之时,你等武将,用武之地何在!武守文治,你守不了,还要我们治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