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17)

作者:麦客 阅读记录

怎么会又找上门来?

“武兄弟,”越关山改口,“你那位牛高马大的护卫,内功实在高强,我在关外竟闻所未闻!只要能许我与他拆招一二,武兄弟要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原来如此,谢致虚明了,兀自点头。看来是师兄令老四喷越关山的那一下,叫人开了眼,现下便来叫阵了。

越关山抱着武理一条腿,被他拖着往对门春樽献走去。

门口一小厮手里端着木托盘,盘里盛着银两,是进门交给酒楼请孔卸任先生唱诸宫调的听戏费。

谢致虚在盘里放了师兄弟两人的份额。

“这人没交钱,”武理手指戳在越关山头顶,“赶紧把他叉出去。”

白天那个脸熟的店小二领着两人往楼上雅间走。

越关山被拦在门外:“武兄谢兄等等我啊——哎你们别推我,我有钱,给给给——”

雅间还是白天那一间,只是天色擦黑,已看不清远处淡妆浓抹的太湖春景,但窗下长街亮起的斑驳灯光一路铺陈十里,车水马龙,夜色繁华,又是别一番韵致。

“二位客官请稍后,孔先生马上就出来了,”店小二还记得白日谢致虚的询问,热心地给他们指点二楼另外几间雅间,“左起第一间便是马鸿运马首富,对门右边第一间是刘玉棠刘员外。”

“梁家人呢?”谢致虚问。

“嘿嘿,公子,咱们这儿有句俗语,太湖虽小梁家独大,梁家庄占地三百亩,自产自销,封庄为王,从来是不屑与我们这些升斗小民为伍的。”

店小二抹布甩肩上,绕下楼梯。

武理剥着花生,眯起眼睛探看戏台上的挂牌,其上以金漆小楷书写戏名——金童玉女天作合独哑小儿受饥寒。

“咦,师弟你看着戏名,有趣有趣。”

谢致虚也眯起眼睛,探看一左一右两边雅间的马首富与刘员外,奈何屏风挡去了大部分视线。

“厨子、车夫、老媪都曾在苏州大户人家做工,虽不知究竟是哪一户,不过我觉得咱们可以先把这几家密切关注起来,说不准二师兄什么时候就要露出马脚。师兄你认为呢?”

武理搓掉外衣把花生丢进嘴里。

“哦,帘幕动了,孔先生要出来了,师弟快息声聆听!”

谢致虚摸着下巴,思考。

“不过只有咱们两个人,也监视不过来,况且师兄你已打草惊蛇,实在困难……”

一只手撩起帘幕,酒楼上下顿时静音。

谈话笑闹、祝酒食菜一时间悄然偃息,连上下楼梯的人都停住脚步,小心止住木板咯吱作响之声。

阒寂一片中,一个绛纱文袍的文士踱步从幕后走出,头顶束发软巾幞头,手中一柄乌木折扇。

另一边绕出来一位乐师,手中执一支长笛。

两人在戏台中央的两把太师椅上坐下。

那乐师手指抚过笛孔,凑到唇边。谢致虚听见四面角落里传来轻微吸气屏声的动静。

然后——“武兄谢兄!原来你们在这里!”

武理:“……”

谢致虚:“……”

乐师的长笛一顿,又施然放下,低头擦拭笛身。四面看客立刻投来愤怒的目光。

越关山浑然不觉,兴冲冲踏上二楼,直奔雅间。

武理简直生无可恋:“不我不想见到这个人。”

越关山毫不见外,径自坐下就端起茶盏牛饮一口,武理的手抽了几抽,最终没有伸出去。

“我还以为你们在一楼呢,找得我好辛苦!”

谢致虚手指竖在唇边冲他“嘘、嘘”两声。

越关山却看也不看,只对武理说:“武兄,只要能让你那护卫与我过招,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行不行?我对你已经很优厚了,在关外别人可是想要这机会都没有呢!”

谢致虚扶额。

邻座的客人终于忍不住,隔着屏风敲了敲:“这位小友,孔先生的专场上,还请不要发出嘈杂之音。”

越关山道:“好的好的,抱歉。”

(一会儿我们再详谈。)他又对武理比口型。

武理转头假装看不见。

台上戏开始了。乐师奏响笛音,弦乐绕梁婉转,高台之上,众人目光之中,文袍纶巾的孔先生扇骨打进掌心,开头便是清凉细腻如女声、不夹半点沉沙的脆嗓——

“小儿何所诞,簪缨传世族。人生浮世,浑如萍梗逐西东。陌上争紫红,窗外莺啼燕语,花落满庭空。”

那嗓音脆生生,琉璃青瓦似的明丽光亮,吐词字正腔圆,一曲水调斗歌头和着悦耳笛声,唱得余音不绝、沁人心脾。酒气菜香、杯盏觥筹的大堂刷然被拉入戏文故事之中,一时间竟比孔先生开唱前更安静。

越关山原本念着要磨武理同意他的比武,颇不耐烦地捻花生米吃等戏曲结束,然而孔先生的第一句唱词飘进他耳朵,仿佛应着午后日光推开大门,一瞬间通彻敞亮,立刻便攫取了越关山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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