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惘(93)

作者:麦客 阅读记录

任何人与奉知常说话都别想得到回音,别说回音连眼神都很少有,非要表达他的反应,可能就是一串省略号,至于省略了什么内容全靠自己想象。

常言道祸从口出沉默是金,可见奉知常除了是个毒学家还是个哲学家。

“可你其实也不是不能说话,只是不想说话,我说得对不对?”

此去江陵路途遥远,他们跟了商队的车,前后左右全是陌生人,武理只能窝在车里逗奉知常:“这和你非要坐轮椅是一个道理——不是不能,是矫情。因为走路是跛的,说话是哑的,干脆就不走也不说,这不是矫情是什么?我看你不止矫情,还很偏激,好端端的日子过成这样纯粹是你自己的性格缺陷所致,啧啧,也就小五看你总觉得可怜,非要拉你一把。”

奉知常靠着油灯翻一本毒理大全,商队行进的马蹄声嘚嘚不止,被车帘辟出一片昏黄静谧的小室。

“我问你,”武理说,“你晓得先生为什么要派小五去找你么?”

哗啦——翻页。

“那是因为小五自己也经历过身世剧变,会体恤你同情你,甚至一心一意帮你解开心结。我又问你,为什么先生先派了小五,又让我跟过去呢?”

哗啦——继续翻页。

武理看着奉知常:“你是怎么看待小五的?是不是觉得他这人真是傻得冒泡又不经人事,根本不懂仇恨的滋味?”

奉知常仿佛不胜其烦,终于放下书。

“这就大错特错了。没有人比小五更懂得一朝云端跌落污泥的痛苦,他刚到邛山时,在一场大火中失去父母双亲,先生为了阻止他回去报仇,将他手脚用皮带绑了困住三天三夜,有一天开门发现人不见了,被看门的老四拎回来,原来他生生用嘴啃断了皮带,满嘴都是鲜血。”

武理说:“要不是他不知怎么的功夫突然失灵,咱们山庄除了先生和老四都是一帮子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谁能困住他?去年及冠先生为他赐字致虚,便是取虚生浪死也未尝不是聪明颖悟的意思,与你的知命守常是一个道理。先生派了他去找你,才想起来这小子心里也藏着事,怕他被你激起什么不该有的妄念,才又叫了我跟着。”

油灯光晕在旅途轻微晃动下摇摆不定,恍如雨打浮萍漂泊无根。

指腹无意识摩挲过毒理大全的封面,烫金字样落在奉知常眼底,情绪浓稠得深不见底。

接近江陵府边界,商队行进的速度放慢下来,在城外驿亭休整。只见过往旅人皆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气势不凡,与外地人所乘的役马对比,简直是武士与病夫的差别。

打听之下,那些高头大马竟确实是原归江陵府驻军圈养的战马。

几天下来武理已同商队头领混熟,端着凉茶并肩蹲在驿亭下看马:“怎么战马放归民用了?”

头领:“还不是因为去年新上任的安抚使,新官上任三把火,东改西改就把骑兵裁了。嘿,一般商队行进到江陵府都会换马租用,同等价钱战马可比普通役马脚程快多了。我建议你们进城后也给你家少爷换匹马,江陵府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武理:“咦?谁是少爷?”

头领一扬下巴,示意棚里喝茶也与众人不同,要煨个小炉煮一煮、再用紫砂小壶凉一凉,仿佛独个儿辟出一块清贵之地的奉知常。

他因腿脚不便,很少下车走动,商队里的人看他都陌生又敬畏,一脸与公子少爷同行的荣幸。

武理:“…………他是少爷那我是什么?”

头领:“你不是他跟班吗?我瞅着一路上你伺候得可好了。”

“…………”武理,“来让我们换个话题——军马民用岂非美事,这位新安抚使倒是与民同乐。”

“我呸!”

武理吓了一跳。

头领喝空的茶碗往地上一扣,清晰听见一声碎响

“姓侯的狗官背信弃义,是个小人!江陵府里无人不知他当年的卑鄙行径,两年前就是这姓侯的一把火将谢家庄付之一炬,烧死了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大哥,才换得投名状封官上位。”

作者有话要说:俺又回来啦哈哈哈!

第44章

那是一把平平无奇的剑。

摆在一张平平无奇的石桌上。

任何有眼力的人从旁经过都不会看上一眼。

“这是我谢家的祖传宝剑,”父亲说,“它的名字叫清净天。”

他怀着虔诚的心握住铜质剑柄,天地间明光点亮剑身。

“人不因宝剑无敌天下,剑可因主人名扬海内。清净天在每一任家主手中都是声名在外的宝剑,我愿它传到你手中,不必辜负了这份代代积淀的心血。”

山下的桃花已经开了,庄里仍残留着寒意,树木新芽勃发,人也在这冬春之交的边界愈发被激起生命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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