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人……
变成了阿云。
2
心神大乱。
体内剑气如刀。
楼风雪倏然呕了一口血,手臂上忽而又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再低头去看那对凡人……对方却早已不在原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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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凡人的烟火稍纵即逝。又有谁会呆在下面一直傻傻盯着黑漆漆的天空看呢?
也就是阿云了吧……
傻阿云。
也不知道娇气矜贵的阿云,如今在地下会不会能,会不会怕黑……
会不会,也曾想起当初一起看烟花的他呢?
4
楼风雪想着想着,身上忽然又多了一道剑痕。
侍人终于察觉到不对,连夜飞舟入了御剑宗,将楼风雪抬进雨露楼。
然后唤了医者来看。
那医者也是修仙界内有名的医修,一进雨露楼看着床上半死不活的楼风雪顿时皱了眉头。
“少宗主,你如今境界不稳,体内剑气外泄,最是忌讳心神这般剧动。情动则心魔起,你可不能再这么放纵下去——”
“不然就会走火入魔,身死道消,对吗?”
没等医者说完,楼风雪已经开了口。
医者顿时噤声。
抬头去看这位少宗主,只见人神色淡漠,宛若西地之冰,没有丝毫波动。
唉……
医者在心底直叹气。
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了何事……让这般冰霜一般的人,会哀恸到如此程度。
5
楼少宗主的病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御剑宗上下把这位少宗主看得极为贵重,请的医修也不止一个两个,但就算是大罗金仙来看,给的诊断恐怕也都一样。
这位楼少宗主,恐怕也早就把医嘱听到耳烂。
忌情,忌悲,忌怒——
御剑宗的秘法修到最后,就是要把人修成这天道手中的一把剑。
天道的剑,自然是所见披靡,势不可挡。
但是……要把一个人修成一把剑,要付出的,何止是辛苦而已。
楼风雪天赋异禀,天资过人,年纪轻轻便已经剑道大成,在平日里自然是件好事,但那么浩瀚凶狠的剑气纳于体内,一旦遇上心绪不稳,道境崩落的时候,那些天赐剑气,便会自然而然破体而出,将人自内而外,割得体无完肤。
情况再差一点,就是走火入魔。
彻底管不住剑气的话……那人恐怕会被自己多年来修行的剑气直接切成碎末。
——无人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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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楼风雪看着确实像是不太在乎。
医者跟着他这几年,有的时候倒觉得……这位楼少宗主似乎……似乎是故意的。
7
故意境界不稳。
故意剑气外泄。
故意……将自己自内而外,切得体无完肤。
那简直就堪比活剐的酷刑。
痛极。
恨极。
8
似乎是察觉到了医修的揣测,楼风雪忽然抬眼看了他一眼,冷漠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冷笑。
“先生放心,楼某绝不可能寻死——”
他说。
医修见他面色坚决不似作伪这才放心离去。
不过离开前最后一瞬,影影绰绰似乎又听见那楼少宗主自言自语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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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找到他之前……我怎么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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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修离去前自然是留了药。
不过楼风雪喝药时,是就着酒喝的。
一壶上好的沸雪,入嘴时冷彻如冰,入喉时裂如灼炭。
哪怕是金丹仙人也得兑上仙白露才能入口的烈酒,楼风雪喝来只觉得淡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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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一点的酒比较好。
喝下去就没那么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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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宣和死前最后那句话,楼风雪身上无声无息又绽出道道的剑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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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人在撒谎。”
楼风雪像是没察觉到自己身上鲜血淋漓,滴答滴答淌了一地,只是持杯看着空荡荡的雨露楼,喃喃说道。
“你那么好……那么好……怎么可能有人舍得那么对你……”
一边说着,楼风雪又喝了一壶酒。
喝着喝着,泪便混到了杯子里。
楼风雪咳了一声,忽而又道:
“不对。有人就是那么心狠……是我,我就是有那么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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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露楼里家具摆设依旧还是当初云筠在这里住时的模样。
侍人们都知道要小心打扫,因为少宗主对这里是最最上心不过。
只可惜如今楼风雪醉眼朦胧看过去,却觉得那些奢侈堂皇的摆设上,仿佛都蒙上了一层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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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初云筠在这里被按着放血时,染上的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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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世上对你最狠的,是我啊。”
楼风雪忽然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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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
耳边忽然传来了那个人温柔的声音。
“这个世界上……也只有你舍得放我的血……挖我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