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从诗人的字句里，选取自己心爱的意义。

但诗句的最终意义是指向你。”

他知道是谁又在窃用前人的句子，是个难捕的江洋大盗，背着从各色诗集里摸来的词句，口袋里揣着从他这儿偷来的一颗心。

这大盗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高高的楼顶飞跃着，身下是整个繁华夜城的灯红酒绿与烟花缭乱。他漫不经心地腾空而行，好像丝毫不担心口袋里装着的心脏会掉下去。掉下去，掉下去，降落在海城潮水一样湿冷的十一月的夜色里。

洛烛扬在小区楼下漫无目的地转着，家里的钥匙他是有的，只是暂时没有勇气去开那扇门。夜色是绝佳的掩护，他窝在一条铁质长椅上，金属的冷气透过衣料抓上了他的皮肤，顷刻间将这个快要麻木的人淹没。

他微微抬头望着14楼的窗口，面色苍白，眼睫几不可见地颤动着，草木一样安静。

他的掩护终于慢慢消散了，东方的灰光透过云层漫开来，灰暗暗的乌云，这是个阴天。

息为烬是被猫吵醒的，吃得圆滚滚的大灰猫扑通一声压到他的被子上，恶声恶气地喵喵喊叫，招魂似的把他从光怪陆离的噩梦里拽了出来。今天天气不好，虽然是早上，屋子里还是有些暗，他转头一看，窗帘竟然已经被拉开了。

电脑桌前的转椅上坐了个人，即使逆着光他也能通过熟悉的轮廓判断出这是谁。

“咳......居然还知道回来。”息为烬气恼又耐不住的雀跃，一时百感交集，就愣愣地望着那人，半笑不笑。

洛烛扬将转椅转了过来，怀里抱着背包，看起来精神不是很好，然而凝视着他时目光深远而温柔，面上是毫不遮掩的眷恋。

“你......”息为烬睡觉着了凉，嗓子有些沙哑，又急不可待地想要盘问这个不辞而别搞大事的人。

洛烛扬轻轻摇了摇头，制止了他说话：“早饭在桌上，快点洗漱吧。”

见突然回来的人神魂恍惚，息为烬也不愿再为难他，老老实实收拾完自己，就见洛烛扬从背包里取出了什么放在客厅茶几上。包着的红色绒布被小心取下，赫然是一台显微镜，看着还是高精度专业级的显微镜。

息为烬简直惊呆了！

二十几天音讯全无，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拿出显微镜......这就是状元学神的职业素养吗？

即使洛烛扬再取出什么奇奇怪怪的标本，他大概也会震悚麻木到面无表情。

洛烛扬右手握着锋利的水果刀，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家伙就狠狠在自己左臂上一割——粘稠的鲜艳的红色溅在白皙的皮肤上，凄迷又惨烈。

息为烬几乎心脏骤停，哆哆嗦嗦抖着扑过去，一时间简直说不出连贯的话语了：“......疯了！你工作疯了吧！”

洛烛扬慌忙把刀侧过去，息为烬扑过来时只是栽到了他身上，阴天很暗，落地灯的光照在抬起来的刀锋上，冷得像是初冬的风。

凛冽的风刮到脸上，那一点冷气端的是要往血管和骨缝里钻的架势。

洛烛扬居然平和地开了口，声音有细微的战栗，居然还是稳定清晰的：“别怕啊......宝贝儿别怕，我没疯.......真的没事......你坐起来。”

相反，他好像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清醒到仿佛是在被某种力量支配着运行，有条不紊地切割着剖白着，灯光落在那台显微镜上。

他轻轻用完好的右臂抵着息为烬：“你起来，到显微镜那边去......求你了冷静一点啊没事的。”

☆、神仙（全文完）

息为烬简直要气得大脑短路，好端端就划自己一刀，血都快流到地板上去了，他不说包扎，还显微镜......这是要现场制作人的血液标本啊，给他讲解红细胞的圆饼状形态好温习高中生物知识是吗？！

他几乎怒极反笑，还真乖乖走到显微镜旁边，洛烛扬先前调整对焦过了，先进的专业显微镜随时准备展示微元的秘密。

洛烛扬没放载玻片，直接把手臂上割断的地方怼到物镜之下，温声说：“你好好看一看。”

息为烬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疯，勉强低头凑到目镜旁边。放大的倍数是洛烛扬调的，这一眼看下去，只能看见极细小的长条状纤维，乍一看是粉白色的，然而断面处糊着大团的鲜红，裸露的几个端口泛着像金属一样银白色的光泽。

人类组织细胞的样子他还是知道的，这时居然连细胞核都找不到，更别说线粒体什么的——他连一个完整的细胞形状都没找到，只有密密麻麻的金属似的纤维点，全然不像是细胞的膜边界。

洛烛扬的声音从他面前飘过来：“我想你长生——像彭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