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一点一点过去了。机器人管家敲了敲蒙加的地板——同样也是门板，道：“老主人回来了，他让你过去。”

蒙加道了声好，关掉光脑投影，起身去了书房。

坎布齐坐在昂贵的游荡者皮革沙发上。

由于刚刚从聚会上回来，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灰白的头发经过精心打理还闪耀着光泽。他举手投足萦绕着淡淡的香水味，像个沉湎享受的老年富豪。唯有锋芒毕露的目光彰显出了他曾经身为星盟元帅的锋锐。媒体曾经报道：“尤芡元帅的目光就像是含着激光炮一样，看着就让人心生畏惧。”

蒙加走到他身前，点头致意：“祖父。”

坎布齐打量着他，忽然叹气：“一年不见，你变得成熟多了。我还记得一年前你跟你父亲置气的样子。”

蒙加也点头：“一年不见，祖父还是老样子，身子骨也还硬朗。”

坎布齐道：“我也是从军团里退下来的人，我知道驻守荒芜星很辛苦，好不容易才回来。想吃什么、想买什么都跟你父亲说，你是他的孩子，他理应负责。”

蒙加淡淡道：“好。”

明明是个从军团回来的人，却还要别人“负责”。这便已经是对他努力的否定了。

坎布齐打量着蒙加，见他面上既没有沮丧也没有愤怒，仿佛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一样，这才满意地靠在了沙发背上。

也是，花费整整十一年时间造就的性格，怎么会是在军团呆了一年就能彻底改变的？坎布齐觉得自己之前多虑了。

他慢慢道：“我之前听说你被上峰撤职，确实有些生气，希望你能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但孩子，现在我又想过了，你在外面流落了那么久，学的东西不如迪多，基因本身也不如迪优秀，犯错是理所当然的。我认为以你的阅历，应该还不知道如何才能做好一个指挥官。你能总结出你的错误吗？”

说得好像撤职调令不是在他的授意下发出的一样。

蒙加从善如流：“总结不出。”

坎布齐感觉这才是他熟悉的蒙加，做任何事情都很中庸，上学时的成绩也是不上不下在中间吊着的那一种学生。

他心里有了点安全感。

当时蒙加突然拿到机甲对抗赛总冠军可把他吓了一跳，要不是他布置够快，前十一年所做的一切差点付诸东流。

一贯的谨慎使他再起了一个话头：“要是你当初听我们的该多好，假如你大学报考的是工科专业，而非军校，现在已经是个工作稳定的工程师了。你又不是不清楚你的基因有问题，非要报考单兵作战专业，这下，没在军团呆多久就被退回来了。你今后怎么办才好？”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要不是蒙加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把他放逐到荒星基地是尤芡家族谋划的，只怕真的会信以为真，跟坎布齐抱头痛哭。

蒙加：“哦。”

坎布齐：……

你就不能激动一点吗？年轻人死气沉沉的像什么样子？

坎布齐原本准备了一大堆话要讲。他的谈话策略一贯是先让对方失望再给对方信心，等对方有了上进的渴望，他再稍微打压一下，对方的思维就会跟着他走，然后死心塌地相信他。

哪知蒙加完全没有要走的欲望。坎布齐觉得，就算自己拥有全世界的火车，也没有办法把蒙加的思维拉到预设的路上。

这就导致他一大堆准备好的话被压在胸腔里，不上不下的，十分难受。

更让他拿不准的是，蒙加究竟是彻底觉得人生无望心灰意冷了，还是在军团里找到新的精神支柱不在意家族了。

坎布齐很不喜欢这种事情不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

但有些时候不能操之过急，蒙加刚刚从军团回来，正是对周围戒心重的时候，他大可以缓几天再打听。

他道：“你去休息吧，未来的事情我们慢慢考虑。不管怎么说，你都是家族的一份子，我会为你着想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今后只能依靠家族帮他谋划，光靠他自己的力量无法在这个世界生存。

比起试探，更像是敲打。

蒙加随口应了一声，回到了狭小的阁楼上。

临近傍晚的时候，一艘飞行艇落到了庭院里。

达罗布从驾驶座上下来，往侧座说了些什么，而后迪穿着机甲对抗赛的选手服，从后座下来了。

之后整栋别墅都热闹了起来。迪冲进房子里，快步跑到坎布齐的书房，大呼小叫地分享他新获得的胜利，表示拿下中央星系的冠军简直轻而易举。

达罗布装模装样训斥儿子打扰祖父休息，实际上他骄傲的语调将他的情绪泄露得干干净净。

坎布齐挽着迪的胳膊走出书房，吩咐着机器人管家，让它赶紧去准备迪喜欢吃的饭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