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暮雨(125)

作者:蘅楹 阅读记录

他想,尽管夏薰恨他,可他还是把夏薰保护得很好,他保住了他的命,他安插的人手虽未派上用场,但屡遭波折后,夏薰到底恢复自由身了。

他总想着,这一路虽苦,结局终究圆满。

所以他强行把夏薰带回来了,他总是认为,只要夏薰知晓他曾为他做过的努力,就会原谅他,就会抛却所有过往,与他再无间隙,重新和他在一起。

他们还能像从前那样,对彼此赤诚相待。

这段时日里,他无意识地忽略了许多,但现在,过往的一切细节在他脑中如炸雷般浮现:

在广宁楼上看的那一眼,他简直大错特错,夏薰不是睡着了,他是刚受了杖刑,晕倒在夏闻腿上。

夏薰在梦里总是喊痛,总是呓语他的名字,不是因为被夏形烧伤的手,而是为了曾经皮开肉绽的后背。

夏薰会说自己背疼,夏薰的体质弱了许多,夏薰不愿被他碰到后背。

还有夏薰一入秋就开始咳嗽。

这根本不是水土不服,分明是当年的杖刑所致。

三寸宽的木板击打后背,足足三十下后,即使是身强体健的壮汉,也是伤痕累累、体无完肤,轻则筋骨断绝,重则当场毙命。

而夏薰还要带着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长途跋涉三千里,远赴岭南的不毛之地。

夏薰没有死在路上,已是老天垂怜。

酸涩的波涛汹涌在祁宴心口,让他恨不得放声大哭,痛苦的战栗阵阵席卷,他紧紧搂着夏薰,头埋在他颈窝,将呜咽深深咽下。

夏薰不忍见他如此痛心,缓声安慰道:

“原来你不知情?其实……也没你想得那么疼,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何况当初还有贺琮帮我,他——罢了,都过去了,我自己都忘了,你又何必旧事重提。”

祁宴用尽全身力气拥抱着他,夏薰被他勒得生疼。

祁宴心中的悲凉,如滔天激流出闸,一泻千里,不可收拾。

他视若珍宝的夏薰,他豁出性命也要救下的夏薰,他唯一爱过的夏薰,因为他的决定,竟然付出了那么惨痛的代价。

事到如今,他还有何颜面将他留在身边?

祁宴牙关紧咬,靠着夏薰瘦弱的肩膀,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追悔莫及,注定遗憾终生。

他哑着嗓子,嘶哑地问:

“夏薰……你还想回岭南吗……”

夏薰怔了怔,没有回答。

祁宴听懂了他的沉默,他喉头发苦,像有万斤重担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又酸又涩,好似咽下了千根银针。

他从齿缝里挤出声音:

“好……我让你走……夏薰,我放你走吧……”

三日后,西郊寿河畔,长亭边。

祁宴正在做最后的检查。

他买下一辆相当坚固的马车,还雇了个老家就在窦州的马夫,担心夏薰路上吃不饱穿不暖,他亲自采买了一大堆东西,将车厢塞得满满当当。

他一件一件数过行囊,数完第一遍后,又从头开始数第二遍。

夏薰就在旁边看着,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

就这么来来回回数了几趟,祁宴才终于放了心,回头叮嘱夏薰:

“所有你能用到的,我都给你准备好了,缺什么先别急着买,到行囊里翻,实在找不到再花钱买,除了吃穿所用,我还给你备了一袋碎银子,到时候你送给沿途核查的官兵,他们就不会为难你,还有,我专门给你带了水袋,你总咳嗽,要时常喝些水,润润嗓子,另外——”

夏薰听不下去了:

“可以了,我都记住了,你都说三遍了。”

祁宴眼睛一瞪:

“别说三遍,只要你能平安回到窦州,三十遍我也说得,耐心听我讲完。另外,我已经修书一封给你大哥,告诉他你要回去了,让他提前做好准备。”

夏薰点点头:

“行吧,还有别的吗?”

祁宴忍了忍,道:

“……没了。”

夏薰转身欲走:“那我上车了。”

祁宴叫住他:

“夏薰!”

夏薰回头看他:“怎么了?”

祁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造型古朴的方木盒,打开盒盖,内里是两枚金镯。

祁宴顿了顿,说:

“这是我娘的嫁妆,也是她唯一留下的遗物,我成年回京后,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回来,现在……就送给你了。”

夏薰看了一会儿,说他不能收:

“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样都不能收,你应该好好留在身边,方可缓解思母之念,况且我身为男子,没有能用上的时候,你还是留给——”

祁宴打断他:

“这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你……未来的妻子。”

此话一出,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沉寂下来,方才他们共同营造出的看似轻松的状态,像风中的一握灰,一吹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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