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赫莫斯松开握成拳头的手，继续走。

帕雷萨看着地上被冰摧毁的魔法阵。

“你不把它复原吗？”

“别管它了。我们去钓鱼！”龙怒气冲冲地回答说。

*

帕雷萨不懂为什么赫莫斯反应会那么大。押男孩女孩，这不是很常见的游戏吗？想当初法尔蒂娜怀孕时……咳咳咳，过去的事还是不要再提了。总之，这种打赌无伤大雅，大家都是各凭自己有限的知识和信息努力瞎猜，而庄家非常公正，绝无帮某人作弊导致赌局不公平的风险。最后生下来，再提一提这种赌局，炫耀智力，炫耀阅历，炫耀运气。恭维或接受恭维。笑。是挺无聊的。但交际不就是用许许多多无聊的事去堆叠交情吗？帕雷萨觉得他不喜欢任何交际，这种交际行为也并不比其他的行为更令他讨厌。它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他放出他的鱼线，想知道：它有什么特别惹人厌恶的地方，足以让向来乐于享受任何游戏的赫莫斯一直阴沉着脸，盯着虚空呢？

“你不高兴吗？”帕雷萨直截了当地问。

“什么？”赫莫斯完全没意识到他在问什么。

“他们开赌局。”

赫莫斯盯着他，表情像一个经验丰富的求职者在审慎地思考怎么完美回答面试官的问题。

……帕雷萨并不是想这个样子。

“哦我只是关心一下你，”他立刻补充说，“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他挫败地心想，这哪是关心呢？这是满足自己无聊的好奇心。对赫莫斯还是应该采取放任手段，龙想对他说点什么的时候从来不会多等一秒钟，如果他不说，就是不想。他迅速转移了话题：“这里的鱼好钓吗？”

但是赫莫斯，看来还是觉得，既然考官问了，他就有必要回答。

“我觉得真龙不应该和真神关系那么好。”他对帕雷萨说，“什么时候我们和他们间友善到能开赌局的程度了？”

“如果没有神参加的话，你就接受了？”

“这毕竟是和我无关的事，”赫莫斯回答，“他们的玩耍是他们的，我并不关心。”

他们盯着水面上的浮标。

“你偏爱男孩还是女孩呢？”帕雷萨问，“你总是问我想要什么，想要我满意……你自己呢，你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对什么感到更满意呢？”

这毕竟是和我无关的事，赫莫斯想说。幼龙一旦成年，就和他们的父母斩断了之前的关系，不再依恋，不再庇护。一头幼龙的成长期对人很漫长，对赫莫斯这样的真龙却是短短的一瞬间。他并不关心这个在这段稍纵即逝的关系里，他和他的孩子是父子关系还是父女关系。

但他感觉这种回答不会被帕雷萨欣赏的。他应该稍稍修饰一下。

“人会因为性别不同而对他们有本质上的深刻影响，但龙不会，力量的强弱才会对我们有本质影响。”赫莫斯说，“我关心它能不能成长到令我满意的强大，不关心它的性别。”

他觉得这应该是十分完美，能够得到帕雷萨赞同的答案。但是他的考官听了这个答案，本来轻松的表情反而沉寂下去。帕雷萨看起来像是被激起了恼火又不得不把那恼火压抑下去。他突兀地谈起了别的话题：“今天晚上吃什么？”

*

帕雷萨坐在餐桌前，认真地考虑自己当初的回答是否正确——当赫莫斯问他对他们的孩子有什么期待时，他说希望是女儿。

今天第八那话可提醒他了——赫莫斯，赫莫斯是什么样？赫莫斯讨厌女性，尤其是人类女性。人类的社会对女性有多少偏见，赫莫斯就对人类女性有多少偏见。虽然他们的孩子会是一头龙，但毕竟是有帕雷萨血统的孩子，万一在赫莫斯心里，也能沿用他对人类女性的偏见呢？

性别歧视，哎，性别歧视。曾经法尔蒂娜对赫莫斯剑拔弩张就是因为这个，性别歧视。对帕雷萨来说，这是个无伤大雅的小缺陷，他向来很能容忍别人的缺陷，在他对他们有所需求和利用的时刻。对赫莫斯他能容忍的就更多了，性别歧视真的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个点，帕雷萨自己又不在龙歧视的那个范围里。他当时更难以忍受的是赫莫斯的傲慢。龙歧视女人，看不起人，整个世界的生灵在它面前都低它一等。当然现在赫莫斯已经有很大改观了。但帕雷萨觉得它的性别歧视大概还就那样，听听他和他说什么——人会因为性别差异而产生本质差异？

怎么能生女儿呢？帕雷萨怎么能容许自己在这种情况下，还让他的孩子作为女性降生呢？他明明知道他有能力改变这个孩子的性别，对赫莫斯说一句就行了嘛：还是生个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