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牲放轻了语气，寻了处地方坐下，对着宋柯一挑下巴：“喂，活鬼，听个故事。”

“有事说事，别套近乎。”小芳声音闷闷地，听着便知道此时小嘴噘得准能挂油瓶。

宋柯觉得好笑，并且向小芳表示，她是他最重要的鬼，永不会被代替。

“吵死了，小鬼。”鬼牲掏掏耳朵，扯出只脑满肠肥的大蚂蟥，张嘴塞进嘴里给嚼了，那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故事不长，也不复杂，那是一个人的故事，却又好似是无数人共同的故事，命运不尽相同，但又大差不差。

她叫赵娣，出生在大山里千千万万普通农户中的一家。家中她是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妹，与身边同龄的山中女孩不同的是，她不听话，她有梦想，有决心。她从小的梦想就是走出大山，所以她坚信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可是大山里的姑娘，想要满足梦想哪有那么容易，除了上学外她还要承担大部分家务，干农活、带妹妹，都是她幼小的肩膀上必须扛起的重担。

她用重重枷锁下，挤出来的那一点时间去学习，争分夺秒不肯浪费。上天垂怜，纵使生活艰苦，她的学习成绩一直不错，初中毕业她考上了县重点高中，而认为女孩子识字就好，不必读太多书的父母不准她再继续读书浪费钱，要求她在家帮忙干农活，等岁数再大点就嫁出去，为家中减轻负担。为了继续求学，她狠狠心咬咬牙，偷了家里的一百元存款，连夜翻过几座大山带着妹妹逃到了县里。

沉浸在回忆里，连鬼都害怕得瑟瑟发抖，“你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决心带着年幼的妹妹逃离家庭，独自走向一个陌生的世界吗？”

“小时候，我曾偷偷趴车去过一次县城，在那里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好多车，好多商店，好多漂亮的衣服，还有看起来很美味的食物，我没有抵抗住诱/惑，走进了一家超市，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只是想看看，却没想到进去后差点没出的来，只要我一靠近，超市门口检测仪器就一直不停地叫，他们骂我，打我，说我是小偷，可是我明明没有碰过任何东西。直到有一天夜里我撞见了事情的答案，我趁着月色看到奶奶，在往刚满月的妹妹身上扎针，后来才知道，农村里广为流传的习俗，往女孩身上扎针，会生出男孩。”

“自那以后，我决定，带着妹妹，死也要逃出大山，我能走的，只有读书这一条路。”

赵娣的运气比较好，在县城里遇上了好人，一家饭店老板娘得知了她的情况，好心收留了她们，老板娘帮她照顾妹妹，提供食宿，让她好好读书，她有空就在饭馆里帮忙打下手，作为对老板娘的回报。

就这样半工半读硬是熬到了高中毕业，皇天不负苦心人，她考上了重点大学，满心欢喜的她畅想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想着毕业后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彻底摆脱贫苦生活，甚至能让家里人一起过上好的生活。她满怀期待地向逃离多年的家里寄出了信件，告诉家里人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外面的生活有多么美好，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与向往，希望能够得到回应和认可。

然而，谁也不曾想到，就是那么一封报喜的书信，打开了所有罪恶的魔盒，让一个充满希望的年轻的生命就此万劫不复。

家里收到了她的信，很快回了信，招娣兴高采烈地以为她的努力终于可以得到家里人的认可时，却发现回信中并未有任何喜气，只是告诉她妈妈病重，速回探望。

赵娣虽然恨透了她那个贫困迂腐落后的家，但是她是个孝顺善良的孩子，得到母亲病重的消息，便立马向老板娘请假回家一趟。

等到了家才发现母亲哪里有什么病重，只是自她和妹妹走后，地里的活没人干，母亲上山干活不慎摔倒滑了胎，之后她再未怀过孕，在各种流言蜚语里日子不好过，消瘦了些。家族里老者断言，母亲一直没怀/孕，是因她带妹妹私自离家出走，不孝顺的行为惹怒了山神导致的，若要破解这个诅咒，必须要拿她这个不孝女祭山，才能让母亲顺利怀/孕生子。

黑漆漆的眼洞里十分空旷，它流不出泪，连血都已流干，只是用粗嘎沙哑的声音缓缓描述：“我依稀记得那一晚，夜色特别亮，月亮格外的大，凄惨惨很是瘆人。”

母亲哭着将她推下山崖，在结束她生命的尽头，嘱咐她的最后一句话是：“你若有良心，保佑妈给你生个弟弟。”

祭山那年，赵娣，年芳十八，距离开学，不过还有一个月。

宋柯报了警，要解镇魂咒，第一步是找到尸体，送回祭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