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敲了阎王门(27)

总角之年的孩童正在窗前念书,另一个咋咋呼呼的男孩跑进院中,大声嚷嚷:“必安!必安!今晚镇上有皮影戏,我们快些去看,晚了就来不及了!”

男童抬起粉雕玉琢的脸蛋,眼里有意动,又有犹豫:“我还没有背完功课,明日先生会罚。”

“你这么聪明,先生才舍不得罚你,他若要打手板心,我就说是我撺掇你去的,要打打我好了!”范无救牵起他的手,把他拉出屋子,“反正我皮糙肉厚,不怕挨打。”

两个孩子手拉着手,一路跑到镇上。范无救体力好,谢必安却有些气喘吁吁。戏台前早已乌泱泱围了一群大人,他们在后头,挤又挤不进去,看又看不见。

范无救蹲下身道:“我背你,你就看得见了。”

谢必安摇头:“可那样你就看不见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你可以讲给我听嘛,总好过我们两个都白跑一趟。”范无救道。

谢必安一想,竟也有道理,于是伏上范无救的背,被托起来看皮影戏。

那皮影戏演的什么,梦里看不清,大概是不记得了。可范无救背他看皮影戏这事,却在记忆的角落从未忘记。

画面一转,是一片竹林。十六七岁的白衣少年在林中抚琴,束着高马尾的黑衣少年在他身前练剑,剑气扫落一片树叶。随着簌簌叶落,琴声愈发急促,剑招也愈发凌厉,倏然琴弦挑断,白衣少年蹙眉,指尖被割出血珠。

范无救连忙收剑,匆匆跑过去,担忧道:“你没事吧?”

谢必安轻轻摇头,用帕子擦拭掉血珠:“你的剑太快,我的琴跟不上。”

范无救自责道:“是我的错。”

“你有什么错?是我琴艺不精。”谢必安抱琴起立,“倒是你的武艺愈发精进了。”

“我不像你是读书的料,只能拼命习武,争取考个武状元。”范无救掏出药瓶给谢必安手上的伤口上药——他们习武之人常自备跌打损伤药。

范无救边抹药边心疼道:“没日没夜地练,我这双手都磨出茧了,哪有你弹琴的手好看,还这么容易受伤。”

谢必安知道他为练武落得一身伤,很不是滋味:“你以前意不在仕途,也说过最讨厌当官那一套,怎么突然就变了,非要走这条路?”

“我是意不在此,可你是何等惊才绝艳,不可能一辈子窝在这村子里,你注定要去朝堂上大展宏图的。”范无救低头,“我不想与你分开。”

他是意不在此,可他意中人在此。

谢必安轻声:“以后你我都会娶妻生子,不可能不分开的。”

他这话说得违心。他喜欢眼前人,根本不曾考虑娶妻,可范无救又不可能同他抱着一样的心思。

范无救眉心一拧,抬头静静看他:“谢兄,我不是咒自己,只是说句心里话,我这辈子就是断子绝孙的命。”

谢必安那时却听不出,那竟是一句告白。

……

“小白,小白。”

……有谁在呼唤他。

谢必安悠悠转醒,眸子里还盛着茫然。

范无救温和地看着他,眉眼含笑:“到站了。”

第13章 民宿

闽省有好几处旅游胜地,每天来这里游玩的旅客不计其数。他们在厦门北站下车,车站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推着行李箱的游客。

谢必安与范无救轻装上阵,两手空空,像是本地人来车站散个步。

他们生前也确实是这儿的本地人。

虽说车站人流密集,他俩容貌不凡,气质出挑,颇有些鹤立鸡群,分外显眼。一个男人很快上前招呼:“两位要去哪里玩儿?坐我们车,四十块一位,哪儿都能送到。景点有鼓浪屿、环岛路、曾厝垵、南普陀……”

谢必安问:“竹叶村怎么走?”

男人一愣,挠挠头道:“这应该不是景点?我在这儿生活了三十年,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答案并不意外。竹叶村是千年前他们生活的小村庄,那时便名不见经传,只因村庄附近有一片竹林而有此命名,村民们口头叫着,连文史记载都没有。时隔千年,当初那小村庄还不知道在不在,有没有改名,现代人当然不可能听过。就是打开导航,那也是找不到的。

谢必安婉言谢过,就和范无救走出车站,并没有要乘车游玩的意思。他们来这儿的首要目的,是找到自己当年的家。

一出车站,他们看见路旁高楼大厦林立,街上车辆奔流不息,已经完完全全现代化。名为时代的巨兽吞噬掉过去的一切,看不出半点旧日的残影。

范无救感叹道:“以前这儿到处都是土楼,现在都是钢筋混凝土了。”

土楼是闽省传统民居,与京市四合院、陕省窑洞、桂省干阑式、滇省一颗印并称华夏五大特色民居。华夏地大物博,各地建筑风格鲜明。范无救记得儿时村落便是由大大小小数十座环形土楼组成,每座楼可住几十户人家,共用一口水井。晴天妇女们在水井边捣衣,捣完在楼上晾晒衣裳,孩童在天井嬉戏,十足的烟火味儿。雨天看屋檐雨帘密密,听雨声沥沥,意境并不逊于青砖黛瓦烟雨蒙蒙的江南古城。逢年过节,家家户户挂起红灯笼,楼中灯火通明,分外热闹。他还会去谢必安家里串门,分得一块白糖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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