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燕(155)

苏燕在宫里被人看得很严,有什么事都是从碧荷嘴里听到。

碧荷看着苏燕一路走来,对她与徐墨怀之间的纠葛并不清楚,却也能察觉到苏燕的变化,偶尔会想着法子逗她高兴,端午近了,便提着一捆粽叶来教苏燕包粽子,将徐墨怀抛在脑后。

整整一日,徐墨怀都不知去了何处,听人说是去祭奠先皇后,苏燕也没有留心,直到深夜的时候,徐墨怀宛如一抹游魂回到了紫宸殿,身上带着凉如水的寒气。

苏燕已经睡下了,殿内仅有一簇微弱的烛火还在跃动,照得满室昏暗中留有一抹暖黄。

他的面上也像是覆了层寒霜,森冷到让人不敢直视,薛奉也没有多言,只在心中默默地期望苏燕不要在今日激怒徐墨怀。

等徐墨怀走入寝殿,脚步却突然缓了下来。

他闻到屋里有一股微甜的粽香,桌上有吃了半只的粽子。

徐墨怀的目光落到床榻上,被子被撑起一个微凸的轮廓,他凝视了很久,能看到微弱而平缓的起伏。

苏燕睡相不好,像蜷起来的某种鸟,脑袋都埋进了被褥,仅有缕缕黑发落在外面。

一切躁郁的,令人不安的情绪,都在此刻近乎离奇地消散。徐墨怀盯着苏燕,心中也在渐渐安定。

他不喜入夜后屋里有人,从前也花了很长的时间适应苏燕的存在,而现如今仿佛离了她便是长夜难眠。

苏燕如今夜里也变得浅眠,徐墨怀合衣躺下的时候惊醒了她,吓得她瞬间往后一缩,而后看到是他,便不由地想起几年前在枕月居,被他掐着脖子差点杀死,连忙出声提醒:“陛下,我是苏燕。”

徐墨怀歪着头扫了她一眼,兀自躺下了,而后才伸手拽了她一下,将她揽到怀里抱紧。

“知道是你,睡吧。”

苏燕确认他不会发疯才松了口气,正想阖眼,就听耳侧传来低缓的嗓音,比起询问,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的母后与长姐,都曾待我极好,是世上与我最亲近的人,如今她们都死了。燕娘,你不会离开朕,是不是?”

他出声的时候,尾音微颤着,竟能听出一丝诱哄的意味。

苏燕违心地点头,得到他满意的一个吻。

——

自从那一日的棋局过后,苏燕与孟鹤之又见过几次,二人只疏离地行礼,一句寒暄也不敢说。

即将入夏时,河洛之地因连日的降雨引发了洪涝,而当地官府却出了贪墨粮饷的事。因战事本就耗费了不少钱粮,如今遇上天灾,义仓中的赈灾粮食拿不出来,当地世家官府勾结起来隐瞒朝廷,反让谷价暴涨,人民乏食,引发了民间的暴动,消息压不住了才传到长安。

徐墨怀处死了牵连贪墨案的十数位官员,流放了近百人,又提了孟鹤之去收粮。

于孟鹤之而言,这既是一次升迁的机会,也是一个不慎便将他害死的巨石。即便长安王孙贵族多如牛毛,家中屯粮一辈子吃不完,他们也不愿意白白掏出来给灾民,更何况他一介寒门,根本没人愿意卖他的面子,反是吃力不讨好,得罪一众权贵。

倘若期限内不能完成筹粮,轻则贬官,重则斩首。

孟鹤之从前是门客,最好最游说的事,脾性也算好的。然而去吃了几次闭门羹,说到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对方还悠哉悠哉地喝茶,对于交粮的事一再推脱,不说不交,却也不肯立刻松口。连着几日下来,纵使他耐性再好也要火冒三丈。

谁知最先交粮的会是宋箬,她食邑六百户,交粮的时候毫不犹豫,几乎一人填了一半的空缺。孟鹤之是徐墨怀一手提拔的人,谁不给孟鹤之面子,便是公然与徐墨怀作对,连公主都站了出来,一时间为难他的人也稍微收敛了些,陆陆续续交了赈灾粮。

徐墨怀知道孟鹤之与宋箬交好,缴粮一事不仅是对孟鹤之的考验,更是对这些公卿贵族的一次试探。

然而这一次的流民显然比想象中多,事情发展越发古怪,即便赈灾粮分发下去,事态仍未得到改善,反愈演愈烈,如同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一般。

徐墨怀为安抚民心彻查河洛水患一事,决定亲自前往东都一趟。苏燕本指望他走了自己能得到喘息,谁知他仿佛要将她绑在腰上一般,此次去洛阳又要携她同去。宋箬思量着尚未见过她的外祖,便让徐墨怀带着她一起。

约莫是苏燕上一次从洛阳逃跑的缘故,徐墨怀这次命了四个人看管她,且吩咐了下去,倘若她有半刻钟不见,碧荷与张大夫都会被五马分尸。

苏燕那点逃跑的念想还没冒头便被他掐死了。

徐墨怀的马车极宽敞,他处理政务的时候,苏燕会在一旁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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