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48)
方君扬“哈”了一声,无畏无惧道:“殿下,死是对臣最无用的威胁。”
“殿下知道臣为何要这样做吗?不错,臣就是为了逼迫殿下,只有让殿下尝尝在意之人被生生夺去的滋味,才能挑起殿下的奋起之欲。”
“你看,你从那狗皇帝手中带出扶苏妹妹,他怒的亲自追来柳州,这下,他又把扶苏妹妹夺了回去,殿下不准备还击吗?”
眼见卫兰泽眼中杀气凛盛站在不远处斜睇着他,却不开口接话。
方君扬手扶一株高木,神色忽如寂落的烟火,仰头望天,似嗟似叹。
“殿下想让我方家一门白白惨死吗?”他顿了一下,又道:“臣忘了,陛下本就一点也不在意我们方家。”
“没关系,”他忽而浅笑,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虽是笑颜美好,可在肩头血色的映衬下莫名透着些诡异。
“殿下不在意方家没关系,那臣就拉上虞家,不在乎虞家也没关系,臣就拉上殿下最心疼的扶苏妹妹好了。”
“这回,殿下若还想像上一次那样把扶苏妹妹从洛京带出,可比登天还难,想救扶苏妹妹,殿下唯有一条路可走。”
“殿下,与臣联手罢,越人刺在我们身上的刀口,我们必将百十倍施还,越人从我们手中夺去的,我们也将一点一点尽数夺回来。”
卫兰泽原本清浅的眼眸此时一片幽黑,带着割肉碎骨似的恼意的话从他口中一字一字蹦出。
“方君扬,我真想把你剁碎!”
方君扬眉间却腾起一丝喜色,“殿下这是答应臣了?”
卫兰泽没有理会他。
他却自顾自接道,“那好,臣与殿下就此分别。臣还要回去伺候那个蠢公主。”
“至于殿下,殿下自己心中必然清楚该去往何处。”
方君扬朝卫兰泽下拜,以君臣之礼叩别,“臣与殿下,下次再会。”
卫兰泽受了方君扬的叩拜,带上自己的人转身要走,方君扬指着地上昏迷的宝瓶,“请殿下把这女人也带走,别留这等累赘给臣。”
前方的卫兰泽话音传来,“送你的,你不爱,便随手弃了。”
方君扬看着那道越走越远的碧色身影,回眸无奈摇头。
他让人将宝瓶弄醒,宝瓶醒来,不见了小姐,也不见了公子,眼前却见一个肩头伤口鲜红可怖的陌生男子。
她惊叫一声,连连往后躲去。
方君扬对她笑道:“我有那么吓人吗?”
见宝瓶不说话,他又道:“你家公子暂时把你托付给我。”
“公子……”
宝瓶一听公子二字,不禁悲从中来,掩面流泪。
方君扬默默看着,忽问,“你还想再见你家公子吗?”
宝瓶连连点头。
方君扬笑道:“那你叫什么名字?”
宝瓶回了一句,“本名杜嫣然,在虞府叫宝瓶。”
方君扬缓缓蹲下身,将宝瓶从地上拉起,盯着她的脸思索片刻,说道:
“从今天起,你不是杜嫣然,也不是什么宝瓶,而是玳姬。”
方君扬又缓缓重复一遍,“你叫玳姬,记好你的名字。”
宝瓶听后,面上一变,怒道:“你一不是我爹娘,二不是我主子,凭什么改我的名字,我才不会听你……”
方君扬慢慢凑近宝瓶,在她耳边轻声道:“不想改名字啊,那你想不想……?”
话到尽头声音已是越压越低,渐渐分辨不清楚了。
而宝瓶却在方君扬附耳的话语中悄悄红了一张俏脸,那红晕在面上越匀越开,愈烧愈盛,直似傍晚天边的那道烟霞。
宝瓶忽而往地上跪去,郑重拜谢过方君扬,改口道:
“奴婢愿意,奴婢愿意改名,从今往后,奴婢便是玳姬。”
……
虞扶苏总觉得这回程似乎太快了些,在她的意识里,这才几天,就从柳州飞一样回到了洛京。
当一切回到原点,她又立在皇宫重重殿阙,高高宫墙之内时,一时恍如隔世,心中百感交集。
她已不再是回毓庆殿,而是被暂时安置在南熏馆中。
她在南熏馆休息了两三日,其间有太医频繁出入南熏馆,替她把脉问药。
依太医的意思,她近来身体还算可以,比原先不知好上多少倍,若照此再悉心调理一两月,到临产之时,平安顺利产下小皇子应当不成问题。
这都是四哥的苦劳而已,她不禁想起四哥来,心中一时难过。
只差那一点时机,她就能和四哥远走,也正是差了这点时机,苍山汶水终成此生憾事。
想到此处,她心头对毓庆殿里的君王又生出许多难言的怨火。这些天,他并没有来南熏馆扰她,虞扶苏私心希望他这辈子都别踏入南熏馆半步,这样她倒还可勉强度日,可奢望终究是奢望,又怎么会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