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千岁(68)

作者:坐也思君 阅读记录

盼山期期艾艾地问,“娘娘来看嬷嬷吗?”

她往外张望,“咦, 我记得满月阁是在这里的呀。”

以芙看向窗外,看着本应该伫立在这里的,香风滚滚的满月阁被一所酒馆替代,“飞寒, 你可知道为什么。”

“……被奴婢烧了。”

“是你烧毁了, 还是被别人唆使烧的?”

飞寒抿嘴,不再说话。

“里面的姑娘和扬嬷嬷怎么样了。”

“全烧死了。”

以芙闭闭眼。她想起杨嬷嬷涂得雪白的珍珠粉和鲜红嘴里吐出的轻柔安慰,妙月三番两次地在她面前念叨着隔壁小书生,饮月环胸大声责骂的样子……

全死了。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前夕,她们手里还握着一把把银票,对褚洲的施舍感恩戴德;而后,她们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大家称颂的郎君, 在月黑风高的夜里放了一把大火。

姑娘们惊叫着逃窜着,可前门被褚洲身边的侍卫拦住,后院的甬道猝然吹过来一阵大火。一张张鲜妍的面容被烧成焦炭,雪色的几份被浓烟呛得乌黑。逃吗,她们能逃到哪里去呀……

所有人靠近她都是不幸的。

爹爹娘亲即便是死了也不得安宁,成日捧书高诵的兄长到现在也不知所踪,就连阁子里几百条性命也……

不幸的来源是褚洲。

以芙睁开眼睛,“继续走罢。”

……

百里慢慢长途,抵不过日夜兼弛。

守门的小厮认出以芙,点头哈腰地把一行人送入后院,“大人病情反复,郎中也才把他肚子上的脓血挤完,昨儿个才下床走路,又开始劳累了。”

以芙眸中寒流翻涌,“与我何干?”

小厮碰了一鼻子灰,便识趣地不再说话。

不论是小厮或婢女,还是褚洲比较器重的心腹,未经他通传,所有人一律不可入内。小厮拦住了以芙,在门外禀报。

得了褚洲应允,才点头哈腰把她请进去。

褚洲正在房中作画。

画的是铁蹄侵。犯、山河破碎,稠浓而悲状的烟黄色山脉里,藏着一具具的白骨尸身。凝结的河流中,缓缓流动着鲜红色血液,最后在将士的盔甲洇开。

这是一副悲悯的画卷。

呵,褚洲原来也有良心么。

以芙坐在他的桌前,“画的真好。”

褚洲抬起视线,一寸寸地描摹着她的肌骨,有点儿牛头不对马嘴,“瘦了。”

说的不知是他还是她。

病痛摧残之下,褚洲的伤口好了又好、坏了又坏,那日得知她前往丹阳,欲策马拦截时直挺挺地从马背之上滚下,又病了一遭。

以芙面容清减,腮边圆润的酒窝也淡了下去,“我去了一趟丹阳,满月阁已经没有了。”

褚洲拧眉。

“那些小姑娘,最小的才八岁,平时挂在嘴边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姐姐姐姐、我今儿个又赚了五个铜板,再挣个四千零一天就能赎身回家啦’……”

“褚洲,你既然不想活,早应该该死了。阁子里的姐妹们身处泥淖,还在拼命地往上爬,到最后却……”以芙胃部反酸,将口中苦涩吞咽,“你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抹灭我从前的痕迹,好让真正的褚芙活得安生。你妹妹的命就是命,她们的就不是了么!”

“褚洲,你真恶心——”

褚洲截住她的手腕,挡住了即将落在自己脸上的耳光。晦暗不明的眼睛里,闪烁着迟疑与狼狈,“你不能打我。”

纵火烧了满月阁,他认;质控他对褚芙一往情深,他不认。

“满月阁上下几百条性命丧在你手里——”

闻言,褚洲放开了手。

顿时,一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扇在他的脸。以芙的双唇不住地打哆嗦,“我恨我自己眼盲至此,竟不知是你是这种禽兽!”

“阁子里的姐妹无辜受难,是出自你的私心!可我的爹爹娘亲在此之前从未得罪过你,他们又有什么错!”

以芙揪着他的衣领,眼睛里的血丝像密密麻麻的蜘蛛网,“开棺戮尸!你是有多憎恨他们才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行径!”

一路上,她不断地猜疑。以褚洲睚眦必报的脾气,若父母亲与他有血海深仇,怎么会轻易放过自己?若是为红颜冲冠一怒,可褚芙怎可能和父母有关联?

“你说啊,到底为什么!”

“杨嬷嬷疼爱我,阁子里的姐妹喜欢我,我的父母双亲呵护我,结果都不能善终。”以芙眼里有痛苦、有茫然,“是因为我不值得被爱吗?”

褚洲挣脱开她箍住自己脖子的双手,嗓音沙哑似在岩石上磨砺过,“雀雀,你有我。”

你的身生母亲趋名逐利,可以不要你;你的双亲和那妇人沆瀣一气,可以欺瞒你;你阁子里的姐妹为了一把把的银钞,可以羞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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