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中记(92)

作者:陈十年 阅读记录

他们都不懂, 这不是孩子还会不会有的问题。这是她与李成暄之间的问题。

李成暄口口声声说爱她, 却连他们的孩子都容不下。那是他的亲生骨血,更何况别人呢?

这是爱吗?

爱是妥协,是分享,是欢喜。在这里, 爱是枷锁,是掌控。

初雪伸手在桌面上写字,她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一笔一划工工整整,落在空气里反正也看不出什么字。

她忽而想起那日与李贞一道看见的鸟,原来她也如那鸟一般罢了。

她待李成暄如珍宝,因为她就只剩下他。但李成暄呢?

回顾这么些年,他甚少向她妥协,大多时候,李成暄都有自己的计划和想法。他也很少会直白地讲出来,但在初雪面前会漏几个点,叫她去猜。

他拿捏得真好啊,要她逢迎讨好,要她围着他转。

即便到这会儿,她还在李成暄爱她这话里挣扎。

李成暄待她很好,她不否认。可是好就能抵消坏么?

倘若事事能这么算,那该多简单。

初雪想到潸然泪下,兀自擦了泪。不得不承认,他这么做固然很成功。她习惯依赖他,习惯喜欢他。她旁的事都不会做,也不会与人打交道,倘若扔到旁处,大约是个废人。

可她真的什么都不会么?她也曾什么的都会,什么都有。

黄昏时候,又有太医来瞧初雪。

初雪眼都未抬,兀自坐着,并不给任何反应。云芷行至她身侧,小声开口:“是顾太医呢,娘娘,咱们说说话好不好?”

听见顾太医三字,初雪慢慢抬头。

顾怀瑾躬身行了礼,替她诊脉的同时,与她说话:“娘娘今日可吃过药了?若是药局的话,可以多用几颗蜜饯……”

“不吃。”初雪忽然开口,她声音很低跟哑,听来便虚弱得很。

云芷先是一愣,随后立刻眉开眼笑,与顾怀瑾道谢。

顾怀瑾倒是只笑了笑,处变不惊地与她继续话题:“为何不吃呢?”

初雪看着他,“不想吃。”

顾怀瑾也不苦口婆心,只是很平直地陈述:“可娘娘身子不好,吃药才能好。身子好了,才能出去玩,才能吃好喝好。”

初雪固执地重复:“不想吃。”

顾怀瑾与云芷说:“云芷姑娘,可否请你出去一会儿,下官想单独与娘娘说会儿话。”

云芷看了眼初雪,终究点头。

既然已经诊完了脉,初雪把手腕收进袖子里,别过脸,“你不必劝我。”

顾怀瑾低低笑了声,却没说话,指头在杯中沾了水,在桌上写字。

娘娘想出宫去么?

初雪看着这话,一愣,缓缓抬眸,看着顾怀瑾。眼神里有惊讶,也有不解。

顾怀瑾继续:微臣或许帮到您。

初雪笑了,也学着他的样子写:你预备怎么帮我?你又能如何帮我?

顾怀瑾写:臣自然有臣的办法,只要娘娘肯信我。这道理其实很好懂,娘娘若是想离开,那便从此不回来,娘娘若是还想回来,那便当是去散个心。

初雪看得蹙眉,愈发不可置信。

她写:你为何要帮我?

顾怀瑾写:或许是天涯沦落人吧。

初雪更为不解,天涯沦落人?她收了手,只道:“我乏了,想休息了,你退下吧。”

顾怀瑾恭敬退下,没一会儿,云芷便进来。见没什么异样,松了口气。

云芷走到初雪身旁,好声好气相劝:“娘娘还是喝药吧,顾太医都说了,对身体好。养好了身体,才能想别的事,对不对?”

云芷没想到,初雪竟应了。她如卸下千斤包袱,连忙出了门往小厨房去。

“您等等,奴婢去去就来。”

初雪安静喝过了药,又默然坐了会儿。时辰晃到夜里,将晚未晚的时候,初雪坐在榻上,好像一座石雕。

她终于开口问云芷:“陶司珍的尸首呢?”

云芷垂下头,沉默许久,才答:“皇上下旨,拖去喂狗了。”

闻言,初雪竟笑了声。

这是他向来做事的风格,她倒不觉得意外。

只是笑着笑着就笑出了眼泪。

他手上为数不多破例的,怕只有雨若一桩。

那么多人,有错处的、的罪过他的便也罢了。那些没有错处、不曾的罪过他的人,又为何也赔上一条命呢?

她笑过,才许云芷去点灯。

*

夜里李成暄抽空来瞧她,初雪直白问这事。李成暄没隐瞒她,又试图以那种温柔而不容反驳的言辞说服她。

“无论如何,你与我生气便也罢了,可他们终究是外人不是?我与阿雪,才是一双人。”

初雪只是说:“她们是我的朋友,柳七是你的下属。我待她们有情分,这难道是能说割舍就能割舍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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