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120)

月芙摸摸已然没有温度的枕畔,没说什么,拾起搭在铜盆边的巾帕擦了擦脸。

素秋继续说:“奴本想来唤娘子,是殿下说要让娘子多睡一会儿,嘱咐奴不必来打扰, 走时还说, 要去苏将军府上, 要到午后才会回来,叫娘子勿等。”

“知道了。”月芙的心情逐渐放松下来,他既然主动交代了行踪,就应当已经不那么生气了吧。

她遂不多想,梳洗好后,一个人用完朝食,又在王府中逛了一圈。

设在庭院中的青庐被下人们撤去,露出庭中原本的面貌。

赵恒的府邸是皇帝亲自挑的好地方,占地亦广,与崇仁坊的郑国公府不相上下。只是,其中的布置陈设,倒与赵恒本人一样,简朴大方、素净典雅,唯一能令人称一句“豪奢”的,就只有书房了。

他的书房宛若一座藏书阁,上下整整三层,是整座王府中最高的楼阁,里头一排排书架,一只只箱笼,收满古往今来的各种典籍。

听下人们说,有不少是当年先皇后王氏留下的,由皇帝赠给殿下。还有一些,是这些年来,殿下从往来长安、西域时,从商队们手中购来的。

他这些年,留在长安时,除了时常骑马射箭,每日闲来无事的时候,都是在书房中度过的。

月芙的脑海里立刻回想起多年以前仅见过一面的那个小小少年。

他的少年时期,原来也一样沉默安静。

午后,她一个人在屋里小憩后醒来,素秋坐在门边打络子,见状道:“娘子醒了?杨参军回来了,才去了书房,说是要替殿下取一卷图册,送去给苏将军。”

月芙点点头,想了想,换一身衣服,去了书房。

杨松才从箱笼中的一堆书卷中找出赵恒要的那一卷,正要离开,见她过来,先行了一礼,又解释一遍来意。

月芙点头,问:“殿下可说什么时候回来?”

杨松摇头:“不曾。不过,应当待臣将这一卷图册送去,殿下便要回了。”

月芙笑了笑,干脆道:“不如让我替杨参军将这卷图册送去吧。”

杨松看一眼手中的图册,有一瞬迟疑。

今日是殿下与王妃新婚第二日,尚未去太极宫拜见圣人。殿下拜访苏将军,为的是公事,若王妃也去,恐怕不合规矩。

不过,殿下新婚,应当正是情浓之时,新王妃亦是王府的主人,她既开口,他便没有拒绝的道理,遂点头将手里的卷册奉上。

月芙察觉到他那一瞬的迟疑,莞尔一笑:“杨参军放心,我知晓分寸。”

她转头让仆从备好马车,往苏仁方的府邸行去。

……

苏家的庭院中,赵恒正和苏仁方对坐饮茶。

他一早过来,就是想和苏仁方说一说这几日从凉州附近送到兵部的几份奏疏。这些文书恰好都是先经他的手,再向上呈报。

奏疏中说,吐谷浑境内频现军事调动,不知是否有出兵的打算。

前几日,他已特意将这几份奏疏标注为要务,送往中书省。只是,最后并未得到重视。想来,太子考虑到去岁才有的曾钰徽案,不想再在边关生事。

可是,赵恒还记得年关前后,吐谷浑使臣慕容乌纥入京时难掩嚣张的态度。从那时起,他便留了一个心眼,时刻注意那边的动向,果然听到了调兵的异常。

方才与苏仁方一同商议了一番,皆认为应当提防吐谷浑勾结邻国吐蕃。

吐蕃与中原王朝之间的纷争已长达百年。沈皇后当政之时,曾邀吐蕃使臣入京,有和平共处之意,后来还曾封宗室女为公主,下嫁吐蕃赞普聂木。

当时,聂木亦有求和之意,两方结亲议和,曾维持了长达十几年的和平。

可是,前年,前任赞普聂木病故,下嫁吐蕃的宗室公主也与去岁亡故,吐蕃政权历经更迭,与大魏的翁婿之谊显然已大不如前。

二人商定,由赵恒再写一封奏疏呈上去,请朝廷下令,加紧凉州一代的边防,随时提防吐谷浑与吐蕃两国的异动。

等说完这些事,已是午后。

方才凝重严肃的气氛渐渐消失,苏仁方笑着看向赵恒:“孩子,新婚的第二日,你就一大早往我这里跑,可别教你夫人生气。”

他语气慈祥诙谐,难得带着几分调笑,令一向面无表情的赵恒脸上也闪过一丝羞赧。

在苏仁方这个养父面前,他才偶尔会表现出那么几分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她昨日太累,让她多歇一歇也好。”

说完这句话,他又意识到其中的深意,显得更不自在了。

苏仁方开怀而笑,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精力充沛是好事,但也要记得养精蓄锐。”

赵恒抿了抿唇,努力维持住脸色,这才没有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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