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128)

赵恒的这封奏疏,他自然早就看过了,料想今日要有这一问,也不见迟疑,当即道:“儿以为,八郎的顾虑不无道理,应当令陇右道的军政官员都提高警惕,加强布防,应对吐谷浑有可能发动的突袭。至于吐谷浑会暗中勾结吐蕃——”

赵怀悯说到这里,看一眼身边的赵恒,目光中带着欣慰,又有几分宽容,仿佛在说“勇于谏言,值得褒奖,可到底年轻,见解有失偏颇”。

“儿以为,吐谷浑当提防,可若说他们勾结吐蕃,属实有些杞人忧天了。且不说我大魏与吐蕃联姻有数十年之久,如今吐蕃已又派了使者前来,要与咱们商议继续联姻之事,最重要的是,吐蕃与吐谷浑之间素有旧怨,多年来未曾和解,又怎可能会暗中结盟?吐蕃位处高原,与中原相差甚大,我大魏将士多不适应那儿的气候与地形,若只为了这一点渺茫的可能,便要派人前往打探,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一番话说下来,有理有据,让人寻不到反驳的理由。

赵义显看一眼赵怀悯,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地说了句“是吗”,又转向赵恒,问:“八郎,你长兄的看法,你可认同?”

赵恒看着一脸歉疚笑意的赵怀悯,面上没什么表情。这是预料之中的结果,赵怀悯为何这样说,他心知肚明,不过就是要息事宁人,稳住西北边疆的官场罢了。

但轮不到他来点破这一点。

“臣这封奏疏只是一家之言,究竟如何抉择,当在父亲一念之间。”

“嗯。”赵义显将奏疏放回桌案上,未说到底要如何处置,只又问赵恒,“八郎,若吐谷浑来犯,你可愿领兵迎战?”

赵恒和赵怀悯两人皆愣了一下,赵怀悯更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弟弟一眼,随即垂下眼,不知在想什么。

赵恒肃着脸郑重点头:“儿在边塞长大,自小看遍西北的山川河流,那儿的一草一木,一人一马,皆不容外敌入侵。若吐谷浑当真起兵,儿自愿上阵拼杀,毫不推辞。”

虽一时不确定皇帝的用意,但上阵杀敌,保家卫国,是任何一个大魏男儿都义不容辞的事,他绝对不会拒绝。

赵义显看着他年轻却坚毅的面容,终于露出一抹真心实意的温和笑容:“好,阿父记住你今日的话了。都去吧,时候不早了,也不留你们两个用饭了,八郎新婚,趁着这几日,多与阿芙说说话吧。”

“儿知道了。”

兄弟两个一同向父亲行礼,从甘露殿离开。

赵怀悯的心中压着事,走出去几步,笑着问:“八郎啊,你一向不关心朝政,怎会忽然给阿父上疏?”

赵恒知道他在怀疑自己的动机,也不做无谓的解释,只实话实话道:“奏疏中说的,皆是我心中的想法和猜测,别的事我自不会管,但事关边疆安危,西北一带,我又熟悉,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赵怀悯显然不大相信这番说辞,但也没再多问,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

两人无话可说,从守在甘露殿外一处拐角的内侍口中得知月芙三人的去向后,便分道扬镳。

赵恒在内侍的指引下,沿着南面的廊庑,寻到凉亭处,果然见一片繁茂的花丛边,正站着熟悉的亭亭的身影。

他严肃的面孔开始放松,嘴角闪过笑意,脚步也渐渐加快。

只是,还没走近,就看见那片花丛边,一棵松柏的后面,还站着另一个身影,居然是赵佑。

他低着头站在月芙面前,一张白皙俊俏的脸微微泛红,正低头同月芙说着什么,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羞赧。

而与他隔了两三步的月芙,则温柔地笑着,仔细听他的话,接着,又认真地说了一句什么。

这样的情形,让赵恒一下回想起数月前的那场接风宴上,这两个人,也是这样面对面站在一起说话。

放松的脸庞再次紧绷起来,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也背到身后,紧紧交握住。

他抿着唇继续朝那边行去,终于在两人身边不远处停下,淡淡道:“你们在说什么?”

两个人同时朝他看过来。

赵佑连忙退后一步,紧张地笑道:“我方才同王嫂说了两句话,正要告辞,既然八王兄来了,我也不多叨扰,这便先回去了。”

说完,略一施礼,匆匆离开。

月芙则先看一眼赵恒的脸色,见他脸色有些紧,便走近些,仰头笑道:“殿下,咱们要回去了吗?”

赵恒微微颔首,没说什么,带着她离开太极宫,登上马车,往楚王府的方向去。

路上,赵恒一句也没再多问,只是脸色仍旧没有好转。

月芙一连看了他好几眼,又像先前那样主动挪到他的身边,笑着问:“殿下生气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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