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191)

唯有赵恒,只是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便迅速恢复肃穆平静的样子,冷冷道:“羽林卫在此护驾,阿兄,莫做那悔恨终生的事。”

他这话也不过是拖延时间,转移赵怀悯的注意力罢了,到这个时候,即便真的回头,也已来不及了。

他与那两人之间,只隔了不到两丈的距离,目光从赵怀悯捏着发插的手上移过,心里估量着距离,又转头冲后面不远处的赵佑使了个眼色。

赵佑早先已同赵恒暗中通过气,一接他的眼色,便明白了,当即从队伍中走出来,上前两步,自背后箭囊中取出一支羽箭,拉满弓指向赵怀悯的方向。

他一动,身后站在前列的上百名羽林卫侍卫也立刻跟着张弓搭箭。

顿时,整整一百余支羽箭尖锐的箭镞都朝向这边。

“你做什么!”赵怀悯见到他的动作,不禁被吸引注意,目光也从赵恒的身上移开。

赵义显也害怕不已,可因动弹不得,身上又全没了力气,一声也吭不出来。

就这一瞬的工夫,赵恒忽然一个箭步蹿到两人跟前,一手攥住赵怀悯握着发插的手,用蛮力控制着,一手用力扣住他的肩。

拇指的指节深深抠进去,压得赵怀悯痛苦不已。然而事关性命,他一点不敢松懈,即便疼痛难忍,依旧半点不退让,铆着劲儿与他僵持。

然而,一个是多年养尊处优的太子,一个是从小长在边塞马背上的皇子,力量的悬殊不过片刻便见分晓。

赵怀悯坚持不住,很快松了手劲,就在这间隙里,赵恒一脚将他踹倒,飞快地带着双腿已发软的赵义显退到几步外。

十几名羽林卫侍卫赶紧围上来,将赵恒和赵义显护在中间,另一拨人则摁住赵怀悯。

一场突如其来的惊乱,看似凶险,可不过一会儿的工夫,就被镇压住,仿佛一场闹剧,仓促收场。

赵义显被搀到内间的榻上躺下,御医也急匆匆赶来,一番诊脉开方,忙乱不已。

外间则是赵恒带着羽林卫的几人安排善后事宜。

金吾卫那几个叛将已被关押,羽林卫守着安礼门的几人也被揪出来。三司都已有人前去通知,连夜唤官员先审问这些逆贼,至于赵怀悯则只是收押牢中,等皇帝的示下。

一直忙到过了戌时,甘露殿内外才终于恢复平静。

内侍宫人奉着御医退下去,空阔的殿中,终于只剩下赵义显和赵恒父子两个。

赵恒静静坐在床边,伸手搅动着玉碗中滚热的乌黑药汁,直到云雾似的热气渐渐消散,碗沿也凉下来,才一勺一勺舀着送到赵义显的嘴边。

“阿父,该喝药了。”

赵义显歇了好一阵,此时总算从今夜发生的一切中缓过来了些,闻言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抬起浑浊的眼,瞥过赵恒的面容,一口一口饮下。

待药见了底,他才平复着呼吸,道:“羽林卫的人,是你带过来的,八郎,你是如何得知今日要发生的事,又提前做好准备,连朕都一无所知?”

赵义显此问,显然充满疑虑。

赵恒面色平静,毫无波澜,低着头跪到脚踏边,沉声回答:“儿不敢欺瞒。其实,早在多日前,阿芙被阿嫂唤入宫中,帮着一道处理宫廷事务的时候,便不小心窥破了阿兄与贵妃之间的私隐。她心中害怕,不敢声张,只回去将事告诉了儿一人。当时,阿兄与阿嫂便已起疑。再加上除夕夜的事,儿以为,不能不早做防备。京城之中,能供调集的将士,唯有羽林卫与金吾卫。要大批调动,又只有上元这日最容易掩人耳目。于是,先与赵佑通过气,让他近日多留意羽林卫中的调动和值守的安排,又亲自去兵部和吏部衙署查阅过二卫之中,队正与副队正以上职衔的档案全都查阅过一遍,找出其中与东宫有关联的人,一个个筛查,这才大致猜出他们今夜可能的计划。”

一番解释,合情合理,唯有赵怀悯和薛贵妃之间的私情,又一次戳到赵义显心头的痛处。

“你早知此事,却不告诉朕,反而隔岸观火,八郎,你以为朕不知你们的这些心思吗?”他惨白着脸,愠怒不已,心中对儿子的怀疑更是半分未减。

赵恒抬起头来,冷冷地望着他:“阿父觉得,儿有意与阿兄争权,这才特意隐瞒不说?”

赵义显没回答,眼神中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赵恒重新低下头,闭了闭眼,道:“儿若直接到阿父面前说了,阿父又要如何想呢?”

无非更觉得他心思不纯,想趁机扳倒太子罢了。

这么多年,他分明什么也没做过,每每遇事,皆是一退再退。可皇帝对他的防备,从未减少,甚至远超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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