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2)

清早过去服侍长辈,是做儿媳的本分。嫁进梁国公府这两年里,月芙没有哪一日耽误过这件事。

这几日偶感风寒,她那位阿家也不过多看两眼,冷冷叮嘱她,莫将病气传给旁人。

这个“旁人”,除了赵夫人自己,自然还有她的大儿媳崔氏和崔氏的独子阿翎。

梁国夫人赵氏不喜二儿媳沈氏,府里人人都知晓。今日,哪怕赵夫人起晚了整整一个时辰,月芙请安也不能晚一刻。

镜中女子眉目如画,微带憔悴清愁,笑起来时,又如春华初绽,驱走愁意,连泛黄的铜镜镜面都变得明亮耀目。

素秋望着镜中容颜,不禁呆了一呆。

月芙生的人如其名,样貌美丽异常,如天上的明月,又如塘中的芙蓉,亭亭而出尘,她跟在身边看了多年,仍偶尔觉得惊艳。

大约也正是因为美貌,月芙才能在沈家盛极而衰,家道中落的时候,依然嫁进圣眷未衰的梁国公府。

外人都羡慕她命好,恐怕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在夫家的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片刻后,月芙盥洗毕,换了件间色对襟齐胸襦裙,在窄袖衫外罩了件稍鲜亮的碧色宝相花纹半臂,又将一头青丝挽成单螺髻,插两股鎏金菊花纹银钗。

待收拾毕,桂娘也捧着食案进来了。

朝食是胡麻粥并几样蒸饼点心,天热,月芙没多少胃口,又忙着去赵夫人处,便只用了一碗胡麻粥。等到了赵夫人院里,才松了一口气。

院里静悄悄的,侍女们都绕着走,只有日常近身服侍赵夫人的春桃在。

见月芙来了,春桃笑着迎上来,压低声道:“娘子来了。夫人还未起呢,想是昨日折腾累了,要多歇两刻,今早忘了使人往娘子屋里知会,只好劳烦娘子稍候了。”

说话间,既没提要给月芙取一张坐榻,也没请月芙往阴凉的地方站。

月芙冲她笑了笑,便带着素秋立到庭院里,静等赵夫人起身。

素秋已存了一肚子不满,不敢发作,只好趁四下的人离得远,悄悄在月芙耳边埋怨:“哪里是忘了知会?分明就是存心的!否则,怎么不见崔大娘子,倒只有娘子你一人这么早赶来?”

月芙看素秋一眼,轻轻摇头,示意不用多说。

她明白,这些下人无非是依赵夫人的眼色行事,不用与她们计较过多。

虽然道理不错,要想真正做到毫不介怀,也有些难。

说起来,她与杜燕则的这门婚事,本也是赵夫人自己求来的。

赵夫人出身皇族宗室,祖父是太宗第十六子,得封临淄王。太宗子嗣众多,临淄王非嫡非长,并不受重视,到后来中宗即位时,更是淹没于众多赵姓皇族中,毫不起眼。

赵夫人生来心高气傲,不甘平庸,在那几年沈家最如日中天的时候,主动攀亲,求下了这一门儿女婚姻。

当时,月芙才十一岁,杜燕则也不过十六岁。

后来沈家没落,赵夫人也动过将婚约作罢的心思。

只是因杜燕则坚持履约,赵夫人又恐传出去,让人指责杜家人趋炎附势、言而无信,这才让她进了门。

进了门,又不免嫌她配不上仕途顺利的杜燕则,就这么时不时给些脸色。

等了片刻,清晨的暑热一点一点积聚,即便有半边廊檐遮着,也依旧将月芙蒸的头脑发晕。

素秋忙拿帕子给她擦额角的汗,又捧了解暑的酸浆来给她饮。

春桃在廊下看着,眼皮动了动,转身悄悄进了屋。不一会儿,又出来,好声好气地说:“娘子可是身子还没好透?夫人方才已醒了,体谅娘子,嘱咐我来叫娘子先回去歇着,不必留在这儿服侍呢。”

素秋低着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月芙看一眼卧房阖着的门,也不推辞,点头道:“烦请替我多谢母亲的体谅,今日二郎要回来,到时定也有的忙,我不敢耽误母亲休息,这便先回去了。”

说着,微微一笑,领了素秋,转身离去。

春桃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庭院的尽头,才重新回了赵夫人的卧房里,将门窗一一推开。

“夫人,沈娘子已回去了。”

卧房里,本应刚刚醒来的赵夫人早已经穿戴整齐,坐在食案边用一碗香喷喷的面片汤,看起来神采奕奕,完全没有半点疲劳。

“行了,去就去吧,免得在我跟前,看的厌烦。不过多等那么一两刻,偏她就这么娇贵……也就二郎年纪小,才总是被她蛊惑。”

赵夫人方才本打算像平日一样,将二儿媳叫进来,服侍她洗漱、用饭的。

可春桃却说,沈娘子看起来身子弱,似乎中了暑气,又劝她,二郎今日要回来了,别在这个节骨眼上同沈娘子有不快,免得到时候又要同二郎多费口舌,伤了母子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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