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60)

尽管她也不知还有没有“下一次”,如果有,又会在什么时候,但现在,她没理由为自己做的一切感到羞愧。

唯一的一点愧疚,是她的确利用了赵恒纯良正直的品性,而他,还很有可能是妹妹未来的夫君。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涌起一阵淡淡的惆怅。

赵恒大约也没想到她会用这样毫不避讳的目光迎上来,一时皱了皱眉,压住心底怪异的感觉,移开视线,转身走了出去。

庭中已有些乱了,崔家的仆从纷纷拦在长廊边,不让宾客们往西面去,看见崔贺樟等人。

发生这样的变故,人人都觉好奇。可毕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崔家也着实惹不起,于是,众人开始陆陆续续离席告辞。

一时间,庭中显得有些乱。

沈士槐和秦夫人也赶紧跟着一起离开。

趁众人都边走边悄声议论,秦夫人也低声道:“郎君,你看,今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崔郎将那里——怎么闹了这么一出?”

这话在不知情的旁人听来,只道她也在想崔家怎会有这么一出闹剧。

沈士槐一路上始终低着头背着手,眉头紧锁,闻言回:“我如何知道?也许是出了什么变故!”

夫妻两个嘀嘀咕咕,满以为没人听得见。

月芙放慢脚步,静静地跟在后面,直到行到马车边,预备上马的时候,才冲两人幽幽道:“我好好的回来了,父亲和母亲,应当很失望吧?”

沈士槐和秦夫人的背影一僵,几乎同时回过头来,慌乱又怀疑地看着她。

“大娘,你在胡说什么?”秦夫人心虚地说。

沈士槐的半边脸颊肌肉跳动不已,瞪着女儿片刻,忽然短促地笑了一声,眼眶也跟着泛起了红:“回就回了吧,阿芙,谁也不想……哎,总是我们对不住你。”

说完,先一步上了马车。

秦夫人看她一眼,迟疑一瞬,道了声“快些回吧”,便也跟着上了车。

月芙不与他们同车而行,此时还站在车边,没有立刻就走。

车里传来不太清晰的声音。

“……是我这个做父亲的错。”

“郎君,我也……”

月芙努力挺直脊背,高高地昂起头,半点也不愿低下。

她知道,他们是故意这么说的。

对,是他们两个的错。

可听到了,不代表就要原谅。

她也是个人,是个自私的人,做不到圣人那般以德报怨,没法对父母如此绝情的行径说出宽容原谅的话。

一直到回到家中,任沈士槐与秦夫人两个如何小心又愧疚地看着她,她都没再多同他们说一句话,直接回了绿云轩。

桂娘和素秋一见到月芙,立刻迎上来,又见她脸色不大好,眼眶也有点红,忙问:“娘子怎么了?可是宴席上发生了什么事?”

月芙先是点头,又是摇头,疲惫道:“总算最坏的事没有发生。”

素秋捧着衣物过来替她换下,一摸到上面的濡湿,不禁“哎呀”一声,忙给她多披了一件外袍:“都湿了,可被着凉。”

桂娘也坐到一边摸摸她有点发热的脸颊:“娘子可是饮多了酒?还是用点醒酒汤吧。”

说着,让素秋出去吩咐一声,再让其他人都到外面候着。

“娘子临去前,让奴多留意白露轩的动静。”

“如何了?”月芙揉揉发胀的额角,在榻上慢慢倚到隐囊上,阖着眼问。

“奴自己先去看了一回,是借着娘子的名义,给那边送了点当归汤去,请二娘好好养着。后来又让素秋去看了一回,没进去,只悄悄在外面听听动静。奴去的时候,二娘的确还在床上躺着,看来没什么力气。可素秋去的时候,却听见二娘正同两个年纪小一些的侍女玩闹呢,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病了的样子。”

月芙听着,慢慢睁开眼,叹了一口气。看来,之前的猜测应当不错。

在她的梦境里,直到月蓉和赵恒的婚事定下后,她才偶然从月蓉说漏嘴的一句话里听出端倪,得知她其实早已知道,父亲和继母要将她送进定远侯府的打算。

只是,那时候,为时已晚,她已入苦海,再不得脱身。

再后来,赵恒遵守当年圣人许下的婚约,娶了月蓉。成婚前,月蓉曾几次试图说服赵恒,不要同太子和咸宜公主起争执,还希望他从此能留在长安,当个富贵闲散的宗王。

他们两个,完全是不一样的人。

加之先前因月芙和崔家的事,赵恒已对沈家人失去信任,种种矛盾积聚,终于到成婚的当日,一下爆发。

他负气而去,似乎直到忽然病逝,都再没回来过。

而月蓉留在长安,也并没有过上她期望的安逸富贵、高高在上的日子。因为太子和咸宜公主与赵恒之间的矛盾,加沈家的过去,长安的贵族依旧不接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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