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逢春(91)

一番话缓缓道来,仿佛当头棒喝,打得赵佑不知所措起来,待在原地,说不出话。

赵恒却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道:“还有你这边。叔父和叔母是否能接受沈娘子?你娶了她,能不能保她无虞?沈家的境况已然不好,据我所知,她在家中过得十分艰难。若你没想过这些,又如何能护住她,让她心安呢?莫说是她,恐怕连你,连叔父和叔母,都会受到牵连。”

赵佑的父亲只是圣人的堂弟,关系本就不亲近,他们这一支,在宗室里一直默默无闻,在朝中更是没什么作为,一没实权,而无圣宠,根本无法与公主、太子等人相提并论。

“我这话,听起来恐怕有些伤人。”赵恒见这位堂弟的脸色渐渐变白,脑袋也开始慢慢低下去,整个人惨淡无比,疑心是自己的话太重,让他一时接受不了,“但都是肺腑之言,望你不要因此介怀,这两日静下来时,也可再想想。”

他说着,理了理衣袍,从榻上起身,就要离开。

只是,当他走到门口,还未踏出去时,却忽然听见赵佑低声唤他:“八王兄。”

他停下脚步,回过头去,就见坐在窗边的赵佑有些萎靡地看过来,搁在膝上的那只手上还有一大片深红的硬痂,看起来触目惊心。

“谢谢你今日同我说这些。”他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好像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但仍然强撑着精神,看过来的眼神虽然难过,却十分真挚,“这些,我的确不曾仔细考虑过。王兄放心,我会自己好好想清楚的。”

他虽还没及冠,也没经历过别的挫折,但这么多年,赵恒是什么样的人,他看得清楚。别的宗室兄弟都与他不大往来,尤其是几位皇子皇女,哪怕是被圣人过继出去的九郎,也很少会理会他。

只有八王兄赵恒,对他和对其他人一样尊重。别人都说八王面冷,难以亲近,他却从小就喜欢默默地跟着八王兄,哪怕一年也见不了几次。

赵恒听他这样说,脸上慢慢多了一抹笑容。

“男儿有志,不妨勤练骑射,读史明志,将来护卫家国,造福百姓,建功立业。”

不知是不是因为赵恒的确上过沙场,又或者是他的身上有一股浑然天成的英武之气,只这么一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就让人感到有些热血沸腾。

赵佑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竟也有点振奋:“八王兄,我明白了!”

赵恒微笑着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

听说赵恒下山回了长安后,月芙有多日都深居简出。

父亲、继母和妹妹一直避着她,每日早晚见面,连话也说不上两句,唯一不知情的弟弟尚儿倒还与从前一样,与她说说笑笑。

可秦夫人仿佛生怕儿子也被她害了一般,急忙将人拉走。次数多了,尚儿也变得拘谨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不知所措。

月芙不管他们的疏远和冷漠,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为了不值得的人斤斤计较,气到自己,才得不偿失。

一直到十二月初七这日一早,她才带着素秋和桂娘两个一同离开骊山山脚的居所,往长安的方向行去。

明日是她亡母的忌日,每年的这一天,她都要亲自到寺中请法师做一场佛事,再往佛前进一炷香,以表思亲之心。

今年即便来了骊山,她也不想有例外,提前一日回长安,只等明日一早去寺庙。

前几日才下过雪,还未化尽,路上有些湿滑,马车在山路上行得极慢,颠簸的感觉也少了许多。

月芙坐在车中,手里捧一只精致的暖手炉,靠在隐囊上,听着素秋说话。

“奴方才问了许侍卫,前几日,咱们家里的确有人下山去了。许侍卫跟了一路,说是见人去了崔家。”

许侍卫是赵恒留下暗中保护她的两名侍卫之一。

自与秦夫人正面争吵过后,她便留了个心眼,让素秋暗中去拜托那两名侍卫暗中留意家里的动向,果然发现了蛛丝马迹。

算时日,被勒令在家中闭门三月的崔贺樟,应当已经出来了,这时候命人去崔家,还能为了什么?

不能给崔相公做继室,便只有被塞进外面的宅子里,给人做外室的份了。

月芙低头看着手炉上的纹路,轻叹一声。

她的家人,为了摆脱她,真是已经半点廉耻也不顾了。

从山路上下来,马车渐渐驶入宽敞平坦的官道。

月芙掀起车帘看了一眼外头又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轻声道:“回长安这两日,恐怕会不太平。”

这一路行了两个多时辰。

一行人回到崇仁坊的郑国公府时,已到辰时。

月芙沐浴更衣后,便先坐在书案边,写了一封短信,让素秋交到许侍卫的手中,请他今日便送到赵恒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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