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节的时候，舅舅没有回到庄子里，而是派人送了节礼过来，连同一封厚厚的信，里面讲述了许多奇闻异事，已经对她的祝福和叮嘱，字里行间，都是挂怀。

她看信的时候是开心的，心里也免不了失落。她知道舅舅是怕回来看到这些往日生活着姐姐和舅母的地方会勾起伤心事，但是她还是想见见自己世界上唯一的亲人。远在京中的父母除了她刚来楚庄的三四个月还寄些东西，后来只是到了大节日才派人来问几声好，话里话外就是让她给其他兄弟姐妹带点好处，早就被林江楚在心里从亲人的名单上除名了。

程黎感受着林江楚在他身上顺毛的力度，一下又一下，舒缓温柔，非常舒服，他的眼睛忍不住眯了起来，一点点眯得更小，眯得就剩一小条缝的时候，林江楚突然说话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空灵：“叔叔快要回来了，东西都准备好了吧？”

王管事打了个颤，他立刻从旁边出列，拢着手回复：“自然，都已经按照大当家的喜好准备得妥妥帖帖。”

“那就好。”

林江楚回复了这么一句，就让周围的人都退了出去，一个人抱着狸花猫看着窗外。

院子里今天早上下了一场大雪，被仆人们耙到了一边，整整齐齐地堆着，露出院子中间的黑色石板和一棵树，树的叶子掉了许多，枯枝上承载着些许白雪，看着一副凋敝之象。

程黎感觉林江楚摸着他的手突然停了，从瞌睡中醒来，有些不满地用尾巴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腕。

林江楚恍然从梦中醒来似的，突然把他抱了起来，鼻尖对着鼻尖，四目相对。

程黎一瞬间感觉自己浑身毛都炸起来了！

实在不能怪他如此反应，林江楚以前从来没有把他抱得离自己这么近过，以前也只有还流着鼻涕的小女娃才这么抱他，和林江楚这种已经过了及笄之年的少女着实不同。

林江楚倒是没有对他的反应有什么意见，她把他给抱得更近，也更紧了，用脸颊贴在了狸花猫的额头上，声音仿佛呓语：

“真好，舅舅就要回来了。我也能歇息会了。”

第14章 完结

程黎本想挣扎，听到这句话却不动了。她的语气听上去轻飘飘的，明明她应该感到很开心，但是她整个人从内到外都散发出一种空茫感，像是一朵无根的飞絮。这样的林江楚从来不会出现在任何外人面前，足以让任何了解林掌事的人大惊失色。

程黎成精以来已经走过很多地方，他见过饥荒，见过繁华的都城。他偶尔会为了吃口好的去扒高门大户厨房墙根下的剩饭。

一次，有一个脸色郁郁的小姐看到了他。小姐穿着绿色的裙子，倚在床边，身形纤瘦，仿佛随时可以在空中飞走的纸蝶。

她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竟然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个小鱼干，小心翼翼地放到他跟前。他犹豫了一下，看着小姐脸上因期许而陡然亮起的神态，还是吃了。

这时，小姐的嬷嬷看到了他。程黎直觉不妙，看到嬷嬷抬手就要打的姿态，飞速溜走了。后来再远远看过一次，小姐脸上的神情，与林江楚颇为相似。

她们对于现在的生活都已经感到疲倦至极，却又无法摆脱，更无法想象摆脱以后该怎么办，只好被这些事务缠身，一日一日地困在大宅中，才华和志向都慢慢枯萎。

程黎抬头，轻轻用猫的唇吻碰了碰林江楚的下巴。林江楚被这个动作逗得回神，低头看向怀中猫咪关怀的眼神，好笑又感动，用下巴在狸花猫的额头上轻轻蹭了蹭：“谢谢你的关心，我没事。”

她蹭着蹭着，只觉得猫咪的脑壳真软啊，不由得把狸花猫抱得更紧了一些，怀中的猫咪一如既往地话少，只是在她怀里闷闷地“喵”了一声。

舅舅回来的时候，是一个雪夜。

楚怀峰回来的时候，看到林江楚穿着皮毛大衣，站立在廊下，风大雪大，也没有动摇她等候的身影。等他出现的时候，林江楚一下子站了起来，眼睛里绽放出了欢喜的光芒。

她有条不紊地指挥下仆给他收拾东西、奉上准备已久的好酒好菜，声音清脆地问候他，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楚怀峰既欣慰，又愧疚。

酒足饭饱以后，楚怀峰忍不住说：“本来应该让我这个长辈来照顾你……”

说到这里，想到妻女的遭遇，楚怀峰的神色看起来低落了一瞬间，他又很快调整好了，笑着拿起茶杯，又敬了林江楚一次：“你做得比我想象得还要好，我们永远为你感到骄傲。”

这个“我们”一下子戳中了林江楚的心里，她红了眼睛，站起来回敬：“您说的是哪里话！我当时本来也到了该学着管理内务的时候，您带我来这里的时候，楚庄就是我的家，无非是多做了些我该做的事情罢了，舅舅这么夸我，我这个小辈怎么接的住呢？”